塞如貢敦眼看著勃論讚刃狂飆突進直取貢日貢讚,頓時大驚失色,雖然他的確擔憂貢日貢讚之安危,但更多還是害怕兵荒馬亂之下出現什麼猝不及防的意外,卻並未想過噶爾部落意欲貢日貢讚之命。
而眼下勃論讚刃率領具裝鐵騎狂猛突襲的氣勢顯然目標正是貢日貢讚,這讓塞如貢敦大感意外之餘整個人都嚇壞了,萬一貢日貢讚身死軍中,他如何向鬆讚乾布交待?
麵對吐蕃部族指責之時又該如何解釋?
塞如貢敦目眥欲裂,帶領麾下衛兵擋在貢日貢讚之前,對貢日貢讚厲聲道:“我來擋住賊軍,王子速速撤離!”
貢日貢讚也有些傻眼,雅隆部族是鬆讚乾布賴以一統吐蕃之根基,部族子弟最是能征善戰、悍不畏死,然而此刻數千人集結而成的前軍在對方具裝鐵騎衝擊之下猶如土雞瓦狗一般,略微接觸便潰不成軍,縱然兵卒死戰不退,可是在對方狂猛衝擊之下陣列被撕出一道口子,百餘鐵騎就那麼狂飆突進而來,無可抵禦。
此等氣勢顯示出對方試圖殺戮他這個吐蕃王子的目的,往昔尊貴的身份所帶來的安全感一瞬間消失無蹤,就好似野地裡被虎豹追逐的獵物一般,遍體生寒。
此刻再也沒有什麼力挽狂瀾的野望,之前所有關於沒人敢弑殺他這個王子的結論全部推翻,慌張的對塞如貢敦大吼一聲:“勞煩將軍擋住叛軍,我先後撤!”
調轉馬頭帶著自己的親衛撒腿就跑。
但是他身處於中軍,前後左右都是軍隊,原本是以此等密集之陣型確保他的安全,此刻反而成為阻礙他迅速脫離戰場的羈絆。
他這一喊,已經殺到不遠處與塞如貢敦混戰一處的勃論讚刃馬上注意到,此時已經天光大亮,抬頭便見到在一眾親衛簇擁之下緩緩向後撤離的貢日貢讚,雖然背對自己看不見麵容,但是那一身吐蕃軍中極為少見的盔甲卻標注出尊貴身份,勃論讚刃將釘頭錘放置於身前德勝鉤,自背後解下長弓,從箭筒裡抽出裝備了唐人精鋼三棱箭簇的箭矢,引弓搭箭、弦如滿月,待到一群親衛簇擁之下的陣型露出一個縫隙,瞄準之後一鬆手指,“崩”的一聲弓弦震響,箭矢閃電一般射出,轉瞬便正中貢日貢讚後背。
鋒銳的三棱箭簇有著極佳的破甲效果,劣質的熟鐵甲胄防禦力極差,後背又是不注重防禦的地方,一層薄薄的鐵片編織的甲胄被瞬間貫穿,貢日貢讚“啊”的一聲慘叫,翻身墜馬。
“王子!”
親眼目睹貢日貢讚被一箭射落,塞如貢敦目眥欲裂,大呼一聲,無心戀戰,命令麾下衛兵糾纏住勃論讚刃,自己則打馬往回來到墜馬的貢日貢讚之處,翻身下馬將簇擁左右悲聲呼喚的王子親衛分出一條通道,便見到貢日貢讚俯身趴在地上,一支箭矢破開甲胄正中後心,手足四肢兀自抽搐。
用彎刀將箭杆削斷,塞如貢敦用力將貢日貢讚翻過來摟在懷中,見到貢日貢讚麵色如紙、雙眼渙散,雖然嘴巴仍在蠕動卻是出氣多、入氣少,眼見不行了。
塞如貢敦心如鉛墜,遍體生寒。
噶爾部落怎麼敢弑殺王子?!
無論如何這也是吐蕃王子,讚普唯一的繼承人,是吐蕃王權之象征,如此野狗一般被弑殺,可以想見不管那些部族首領們如何欣喜若狂,但表麵上一定予以強烈譴責,噶爾部落一定成為眾矢之的,沒有任何一個吐蕃部族敢與其合作!
論欽陵傻了嗎?
還是勃論讚刃擅自行事、根本不曾考慮後果?
廝殺聲越來越大,論欽陵已經帶著主力翻越山口、俯衝而至。
沒有太多考慮的時間,塞如貢敦尋來一輛馬車將貢日貢讚放置其上,率領軍隊向南撤退、落荒而逃。
高原的天氣詭異多變,方才還是陽光普照,一轉眼便陰雲凝聚遮擋住初升的太陽,天地昏暗,寒風呼嘯大雪飄揚。
但論欽陵一顆火熱的心卻絲毫沒有被大雪冷卻,整個人處於極其亢奮的狀態。
一戰擊潰塞如貢敦的主力以及貢日貢讚的援軍,徹底打開通往邏些城的道路,即便他心性謹慎也禁不住有些誌得意滿,隻要想想噶爾部落即將衝到邏些城下重新回歸吐蕃權力核心並且威震高原,便豪情頓生。
這一回他沒有趁勢追擊,塞如貢敦敗退之後隻能退守邏些城的最後一道防線閣川驛,而此地距離閣川驛數百裡之遙,一路追殺過去人馬體力耗儘輜重供給不上,一旦遭遇敵人反擊很容易反勝為敗葬送大好局麵,所以下令全軍就地駐紮、收攏敵軍俘虜。
等到整頓完軍隊再度出發攻陷閣川驛兵臨邏些城,便是那倉六部起兵響應之時,到那個時候大局底定,讚普也隻能捏著鼻子認可噶爾部落的地位,不得不簽署城下之盟。
形勢一片大好。
然而麾下收攏俘虜的校尉神色慌張傳來的消息,卻令論欽陵瞠目結舌、如墜冰窟。
“你說什麼?王子死了?!”
論欽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貢日貢讚乃是吐蕃王子,身處於萬人軍隊護衛之中更有塞如貢敦極力輔佐,怎麼可能墜馬身死?
“王子屍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