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劉洎剛一開口,李元嘉馬上反對道“以越國公之才華豈能困囿於書院一地?中書令乃陛下臂助,應為國舉才,而不是這般心胸狹隘、嫉賢妒能!”
劉洎被懟的一愣,雖然他的確藏著略顯陰暗的心思,可李元嘉如此直麵硬懟卻與其以往和和氣氣的風格迥然有異。
果然私底下與陛下串通好了!
一念及此,劉洎精神一振,腰杆都下意識的直起來,兩眼灼灼的看向陛下。
文官為何瞧不上武將?
最大的原因就在於武勳基本上對君主之命令奉行不悖,他們不管君主的命令是否合理、對於國家之長遠發展是否有損害,當然他們也沒能力去進行分辨,他們是君主豢養的“奴仆”“鷹犬”,對皇權唯命是從。
而文官則不同,他們自幼苦讀聖賢書,深知“民為重、君為輕”的道理……好吧,是因為讀書人都出自世家門閥,而世家門閥的利益與皇權在某種意義上是相悖的,皇權照章、則世家落寞;反之,當世家輝煌,則皇權黯淡。
所以自古文官以“強項令”為譽,以反駁君王為榮。
君不見魏徵雖死、然名垂於世?
說起來魏徵其實並未有什麼顯赫之政績,其名望絕大多數皆來自於“勇於進諫”。
太宗皇帝何等威望絕倫?
然而越是英明神武的皇帝,文官悍不畏死強硬進諫的時候所取得的名望就越大,當然風險也大,不是誰都能承受來自帝王之怒的反噬……所以魏徵厲害。
劉洎此刻心想“我雖不才,也當效仿文貞公之故事,犯顏直諫”!
他現在已經飽受朝野上下之質疑,認為他作為宰輔卻一味附和君上、卑躬屈膝,全無文臣之風骨,名聲已經快臭了,再如此下去人心漸漸就散了……
李承乾似乎也感受到禦書房內醞釀著一股強烈的戰意,喝了口水壓製一下心中驚惶,輕聲道“韓王倒也不必這般激烈,中書令之諫言其實還挺不錯,雖然不足以彰顯越國公之能力,卻也不能誤解其心胸品德。不過既然你不同意中書令之諫言,認為應當給越國公如何安置重擔呢?”
劉洎眨眨眼,剛剛凝聚起來的鬥氣便有些衰減,陛下明顯避重就輕不打算接招,而反駁君王所能夠獲取的聲望相比於反駁一位宗室親王,簡直天壤之彆。
有些提不起勁兒……
李元嘉則晃了一下神,不是說好由你來提議,然後收割房俊之感激、更向滿朝文武展示對朝局之掌控嗎?
你怕劉洎懟你,就把我推出來唄?!
與文官針鋒相對懟來懟去那是我能做的嗎?
我想做賢王啊……
可眼瞅著李承乾打定主意避實就虛且將他推出去,李元嘉無可奈何,隻能硬著頭皮道“越國公功勳顯赫、威望頗著,可擢升至尚書左仆射,封太尉,節製左右金吾衛……”
話音未落,劉洎幾乎跳起來,手指著李元嘉怒叱道“奸王誤國!”
李元嘉看向陛下的目光有些幽怨瞧瞧吧,這就是您將我推出去的後果,都成‘奸王’了……
李承乾也尷尬,讓叔王背鍋這事兒確實不地道,遂安撫火冒三丈的劉洎“中書令勿惱,韓王也不過是諫言而已,即便略有瑕疵也尚在討論之範圍,何至於愛卿這般激烈之言辭?大唐從不因言獲罪,民間尚且如此,朝堂之上更應當暢所欲言。”
劉洎卻不聽這一套,站起身、梗著脖子,義憤填膺、口沫橫飛“陛下謬矣!大唐立國以來,賜任太尉者僅兩人,時為親王之太宗皇帝,以及統率關隴勳貴輔佐太宗成就大業的長孫無忌!試問,房俊何德何能,可以與這二位相提並論?”
李承乾心裡有些虛,正欲開口,隻聽的劉洎又續道“……長孫無忌之功勳,放眼朝堂何人可比?陛下對其視如肱骨、推心置腹,可結果便是其賊心熾盛、大逆不道,舉兵作亂!由此觀之,‘太尉’一職總掌天下兵馬、軍權在握,非宗室不能勝任!古往今來,殷鑒曆曆,陛下豈能自亂朝綱?以我之見,倒是韓王殿下更能勝任此職。”
沒怎麼說話的馬周忽然開口“微臣也覺得韓王殿下更合適。”
李元嘉苦笑“我何德何能高居此位?一則不曾領兵,再則並無軍功,萬萬不敢擔當此任。再者說來,今時今日之三公並無以往之權柄,表彰其功的性質更甚於職權,中書令大可不必這般激動。”
言下之意“三公”固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乃人臣之極致,可說到底不過是虛銜而已,更多是象征意義,
劉洎橫眉立目,怒叱道“那也不行!三公,論道之官也。蓋以佐天子,理陰陽,平邦國,無所不統,故此任者必然年高德劭、德高望重,房俊年紀輕輕若驟然登此高位,天下名望所聚,必然滋生其驕縱之心,是禍非福也!”
李元嘉不擅辯論,隻能尷尬著乾巴巴秉持意見“不過是虛銜而已,沒那麼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