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曆經一場兵變,本應作為定海神針、君王鷹犬的軍隊卻有利於中樞之外,甚至遠離陛下眼前,這種狀況是極不尋常的。都會猜測軍方此舉或許是在向陛下表達不滿,可當真如此簡單嗎?
文臣們站在殿上,目睹此等狀況,難免猜測紛紜、竊竊私語。
而大家居然一時間忽略還跪伏在一旁的李思暕……
受到忽略的李思暕非但沒有半分怨氣,反而心中竊喜,雖然陛下對他有著諸多猜測,但想來並無確鑿之證據,或許等到陛下心頭火氣消散,憑借自己服侍周到之功勞,能夠免除一死……
然而旁人能夠忽略他,李承乾又豈能真正忽略?
之所以將其晾在一旁未曾搭理,實在是此人罪在不赦、卻又無關緊要。
一個並無多少根基之文臣,唯一的兄長也已自儘,隨便如何處置都可以,絕無半分後患。
“此人如何處置?”
李承乾站起身,打算去東宮慰問一下皇後、太子、以及兩個妹妹,順手指了指跪在大殿一側的李思暕。
李思暕聞言,渾身一顫,以後頓地,不敢出聲,連求饒都不敢,因為他不能確認陛下對他暗中下毒之事知道多少,萬一陛下並不知情,自己卻脫口承認,豈不冤枉?
這個時候被陛下指著問了如何處置,如遭雷噬,不敢等著處置降臨,趕緊出言辯解“陛下明鑒,家兄悖逆叛亂、罔顧君恩、死有餘辜,微臣自知罪虐深重,懇請陛下責罰。”
“嗬,”
李承乾冷笑一聲,對殿上大臣道“此獠心如蛇蠍、罪大惡極,死到臨頭仍不悔改,若不能將其扒皮抽筋、千刀萬剮,如何消除朕心頭之恨?”
聞聽“千刀萬剮”,李思暕麵如土色、瑟瑟發抖,兀自狡辯“微臣固然未能事先察覺兄長之悖逆,以至於鑄成大錯,罪該萬死,可微臣對陛下一片赤膽忠心,未曾有半分不敬,還望陛下網開一麵。”
他這會兒也不敢“以進為退”玩弄心眼了,他不僅怕死,更害怕剮刑……
李承乾不耐煩的擺擺手“難道非得朕將太醫院的禦醫叫過來,如實證明你從彼處取得何藥、又給朕進獻了何藥,才肯死心嗎?你在給朕的藥物當中參雜慢性劇毒,可延緩多日之後才會毒發,你以為朕不知道?單此一項,千刀萬剮也不過分!”
“來人,將此獠推去承天門外,明日清晨當著長安臣民麵前,輕刀臠割、以儆效尤!”
房俊猶豫了一下,並未出言勸阻。
所謂“輕刀臠割”即是剮刑的一種,這個時候尚未有“淩遲”之說法,但這種剮刑已經很是接近於淩遲了。
按理說,李思暕之所為死有餘辜,可是以此等酷刑予以處死,卻是有傷天和,又豈是一旦這一步邁出去,底線便會越來越淺,嚴苛峻法極有可能大行其道。
但現在李承乾挾大勝之餘威,聲望暴漲的同時自信心亦是水漲船高,誰在這個時候違逆他的心意,行“忠言逆耳”之勸諫,非但不會取得預想之效果,反而會將其激怒。
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很是微妙,彼此信任、卻又彼此製衡,需小心處置才行。
李思暕整個人已經癱了,被禁衛架著往外拖,口中隻知呼號著“救命”,然而李承乾麵色如鐵,不為所動。
人群之中,大理寺卿戴胄猶豫一下,排眾而出,躬身道“啟奏陛下,李思暕固然罪該萬死、絕無可恕,然則車裂也好、五馬分屍也罷,隻這‘輕刀臠割’之刑卻當慎用。古之盛世,皆輕徭薄賦、刑罰緩和,未聞有嚴苛峻法者。”
即便執掌大唐司法係統多年,見慣各種酷刑處死罪犯,卻仍然對這“輕刀臠割”的剮刑心有餘悸,此等刑罰雖然書寫於律法之上,但大唐開國至今尚未以此處死人犯,此例一開,往後便可依此例而行,不僅有傷天和,更會留下“酷烈”之罵名。
禦史大夫劉祥道也出班勸諫“律例之中,腰斬、車裂、五馬分屍已然是嚴酷至極的刑罰,處刑之後人無完體、不忍目睹,而剮刑折磨更甚,豈是仁君可以施行?還望陛下收回成命。”
車裂、五馬分屍等等刑罰也非常殘酷,但好在人犯之痛苦時間極短,即便是彌留時間最長的腰斬,也不過是延續一些痛苦罷了,可剮刑卻非止如此,一刀一刀將人肉割下露出森森白骨,使得人犯輾轉哀號數日不止,實在是太過殘忍。
然而李承乾不僅不為所動,甚至怒氣勃發,恨聲道“此獠心腸歹毒,意欲給朕下毒、置朕於死地,此等悖逆人倫、心如蛇蠍之罪行,乃天地間犯罪之極致,自然要以刑罰之極致予以處置。難道在爾等眼中,朕之生死亦是可有可無,欲謀害朕之性命者隻需草草處死就行了?”
戴胄、劉祥道誠惶誠恐,下跪請罪。
再無人可阻止。
李思暕當即被拖出太極宮,於承天門城樓上垂下一根繩索將其吊在半空,隻等天亮之後昭告全城,便即行刑。
宮殿之上,雖然叛亂平定、逆賊剿滅,但群臣卻並無欣喜之色,俱是憂心忡忡,氣氛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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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始作俑者、其無後乎”,今日李思暕固然該死,但剮刑之例一開,往後必然禁之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