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伸了伸腰,卻未傳膳,而是隨意問道“你一向循規蹈矩,絕不會輕易忤逆朕的心意,說說吧,此來有何事?”
“這……”韋貴妃猶豫一下,小心說道“妾身給陛下傳膳吧,等陛下用完晚膳,再說不遲。”
“那行吧。”李二陛下從善如流,從榻上站起,活動了一下四肢,知道韋貴妃既然如此說,那就代表沒什麼大事。
很快,候在殿外的內侍將晚膳端上來,一一放置於殿中一張彩漆雕花方桌上,韋貴妃素手握著筷子,溫柔小意的為李二陛下布菜。
晚膳很簡單,四道素菜一碗烏雞湯,一大碗珍珠白米飯。
雖然君臨天下執掌乾坤,但李二陛下仍然保持了昔日軍伍之中的用餐習慣,很快吃完飯,揮揮手命內侍將剩菜撤走,捧著茶盞呷了一口,抬眼瞅了瞅韋貴妃,問道“說吧。”
“諾!”
韋貴妃應了一聲,尚未說話,眼圈兒便先紅了。
李二陛下輕輕蹙了下眉頭,默然不語。
“陛下,妾身侍奉陛下多年,從未開口為娘家求得什麼恩典,蓋因妾身知道,陛下身為九五至尊,更要處事公平,以安人心。可是如今,妾身懇求陛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賜給弟弟一官半職,隻求令其遠離關中,以防遭遇不測之禍……”
說著,兩行珠淚便傾斜而下,宛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顆顆晶瑩瓣瓣剔透,撲簌簌的低落在絳紅色的宮裝衣襟之上,猶如血淚……
李二陛下心中不忍,拉住韋貴妃的纖手,安慰道“愛妃說的哪裡話?你我夫妻本是一體,何必如此見外。隻是韋章不是在太常寺有個職司麼,何以又要遠離關中?朕本不想多說,韋章大抵是被你父親寵溺過度,半點長進也無,什麼遭遇不測之禍,亦不過是拿來恐嚇與你罷了。他即是你的兄弟,那便是皇親國戚,又有誰敢對他如何?”
韋貴妃反手握緊李二陛下寬厚的手掌,哭得梨花帶雨“妾身不想搬弄是非,弟弟不肖,我豈能不知?所有過錯都在弟弟身上,妾身恨不得將其打殺!可他畢竟是妾身唯一的弟弟,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擔驚受怕?隻求陛下將其調任他處,也好保住性命……”
李二陛下皺起眉頭。
這話越說越離譜了……
放眼大唐,誰會吃了豹子膽,無端端的要取皇帝小舅子的姓名?
同時,對於吞吞吐吐玩弄心機的韋貴妃也漸漸不耐。
告狀就告狀,何必弄得迂回百轉故作姿態?
說什麼請求調離關中,什麼所有的錯都是你弟弟的,還不就是拐彎抹角的說你弟弟惹了惹不起的人,想要朕給你出頭?
這女人心計狡詐,委實令人不喜……
李二陛下的神色便淡漠下來。
當年他雨洛陽大破王世充,將王世充的兒媳韋尼子收入府中,後來更見韋貴妃貌美如花,與那韋尼子堪稱花開並蒂相得益彰,便不由得起了男人的齷蹉心思,將姐妹倆一同迎娶……
然而女人這種東西,總是要有與美妙相配的才情氣質方才完美,韋貴妃雖然人比花嬌,但是性情刻薄,漸漸不為李二陛下所喜,冷落下去。
連帶著,對其所生子女亦並不親近。
韋貴妃的三個兒女,其中長女李氏是韋貴妃與前夫的女兒,與母親一起籍沒進宮,直到貞觀四年突厥來降,李二陛下為了安撫眾多來降的突厥貴族,這才將仍舊是宮婢身份的李氏封為定襄縣主,代替李唐的宗室女,嫁給突厥貴族阿史那忠。要知道,突厥人在大唐貴族眼裡堪稱婚配對象最末等的胡人……
由此可見李二陛下對於定襄的疏遠,否則定襄就應該和文成公主一樣,封的是公主而不是縣主。雖然因為房俊的搗亂,文成公主已經渾然沒了蹤影,世間大抵再無此封號……
即便是李二陛下與韋貴妃所生的親女兒臨川公主,也不怎麼待見,起碼臨川所應得的榮譽總要比其他公主慢上良久。比如與臨川同齡的公主早早就得到了冊封,唯獨直到十八歲已然出嫁之後才被冊封為公主,足足晚了十幾年。
至於紀王李慎,亦不親近。
“說說,你弟弟惹到了誰?”李二陛下有些不耐,卻仍舊耐著性子問道,畢竟這等小事,還是要給韋貴妃一個麵子。
韋貴妃遲疑了一下,輕聲說道“是新鄉侯房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