呷了一口,輕輕吐出口氣,齒頰留香,餘韻悠然,渾身的寒氣為之消散,暖融融的很是舒服。不過一想到即將遠赴千裡去越州赴任,路遙雪深,不由得又暗自歎了口氣,神情有些頹喪。
一個身子窈窕貌美如花的少婦手裡牽著一個總角孩童,從後堂轉了出來。
孩童眉清目秀,眼目精明,見到堂上坐著的狄知遜,頓時甩拖美婦人的手掌,撲到狄知遜懷裡,瞪著亮晶晶的大眼睛,哀求道“父親,讓孩兒隨您去越州吧,好不好?”
美婦人穿著一身紫色的羅群,肌膚晶瑩,身姿纖細。雖然眼角處已有淡淡的紋絡,卻未曾減弱她半分美麗,反而平坦了幾分歲月沉澱的風韻,寧靜秀美。
聞言,美婦人微嗔道“傑兒,不可胡鬨!”
孩童在父親懷裡扭過頭,可憐兮兮的看著母親,眨巴眨巴大眼睛,泫然若泣道“孩兒沒有胡鬨,孩兒舍不得父親母親……”
狄知遜心底自然也舍不得兒子,可赴任之路千裡迢迢,途中太過艱苦,況且越州地屬江南,遍地蠻荒瘴氣,便是成年人亦要飽受艱辛,他怎能讓孩子跟著自己冒險?
便婆娑著孩子的頭頂,溫言道“休要在為父麵前討好賣乖,沒有為父和你母親盯著你,憑你祖父對你的溺愛,這往後的日子你算是脫了牢籠的飛鳥,愉快得很呢!你會願意繼續跟在為父身邊,整日裡被為父拘束著麼?”
“這個……”孩童繼承了父母俊美的相貌,智商顯然也不低,眼珠兒轉了轉,心裡權衡一番,最終父母的親情到底戰勝了對於無拘無束自由生活的向往,便憋著小嘴兒,悻悻然道“還是跟著父親母親身邊吧……”
狄知遜與妻子對視一眼,很是欣慰的相視而笑。
隻是笑容裡,又滿是無奈和不舍……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波,將長安城攪得天翻地覆,雖然陛下儘力壓製,未使得牽連範圍擴大,但如同鄭王李元懿這般與漢王李元昌走得親近的親王,不可避免的受到波及。
陛下一紙詔書,鄭王將前往鄭州擔任刺史,孤身上任。
而身為鄭王府兵曹參軍的狄知遜,亦被貶謫至越州剡縣,擔任縣令。
那越州剡縣,根本就是蠻荒之地,僚人橫行,不服教化,自然條件更是幾位惡劣。
即便如此,這還是父親在陛下麵前相求的結果。
不過能順帶著給傑兒謀求了一個崇賢館學子的資格,也算是因禍得福,意外之喜。崇賢館隸屬東宮,崇賢館中讀書的貴族子弟,必將成為太子身邊的親近之人。而這次謀逆案之後,魏王被敕封,即將就番,預示著太子的地位愈發穩固。將來太子登基之後,身邊親近之人,必定水漲船高,崇賢館的學子名額,已然被太多人盯上。
而這,也是狄知遜痛快的將宅子賣給房俊的原因,結個善緣而已。
狄家又不差買房子的這幾個錢……
對於他們這些世家大族來說,根節枝蔓早已深入到帝國的方方麵麵,哪怕再是落魄,也總有些渠道能得到一些很隱蔽的消息,比如,房俊即將履任崇賢館校書郎一職……
美婦人坐到狄知遜身邊,柔然的腰肢挺得筆直,浸潤著名門閨秀的良好教養。
這時峨眉微蹙,有些擔憂的說道“郎君想要交好那房二郎,本是不錯,可是奴家聽聞,那房二郎囂張跋扈恣意妄為,是個紈絝公子,將傑兒交托於這種人手中,奴家總是不放心。”
夫妻二人琴瑟和諧感情和睦,對於郎君將那處閒置的宅子賣予房家的原因,自然知曉。
狄知遜摟著兒子,就笑著搖頭道“所謂聞名不如見麵,某今日才知誠乃至理名言。外界傳說,實在荒謬,那房二郎敦厚方正,乃是一等一的世家子弟,哪裡有半分外界傳說的不堪之處?再說,父親將會親自去房府相求於房相,想來房相不會拒絕。如此一來,房二郎必然會在崇賢館好生照顧傑兒,夫人不必擔憂。”
美婦人驚奇道“還有這種事?”
狄知遜點頭道“確實!”
然後,撫摸著兒子烏黑的頭發,看著這張白皙粉嫩的小臉兒,心底柔情滿溢,囑咐道“你留在家裡,要孝順祖父,不可任性,不可惹祖父生氣。在崇賢館裡讀書,要用心,這可是彆人家求都求不到的機會。另外,若是有何為難之事,可去找崇賢館的校書郎房俊,他必會照顧你。”
“哦……”孩童眨了眨眼,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可是,傑兒舍不得父親母親啊……”
美婦人秀眸泛紅,強忍著淚水,伸出纖手保住丈夫的胳膊,依偎在丈夫的肩頭。狄知遜則長歎一聲,一手摟著兒子,一手摟著妻子瘦削的肩頭。
花廳裡,充盈著濃濃的離情彆緒。
黯然銷魂者,唯彆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