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中氣悶,臉色陰沉,一股鬱結的火氣苦苦憋著。
他是朕自小的玩伴,是朕的親密戰友,亦是皇後的哥哥!朕曾在皇後的病榻前立下誓言,允諾會善待長孫家,朕怎麼能對皇後食言呢?
所以,長孫家的鐵廠曾經壟斷了整個大唐的生鐵市場,他聽之任之;長孫衝謀反篡逆,他連追究都不願追究,哪怕害得自己最心愛的女兒一生孤苦,他都任其躲在某一處繼續風流快活享受著榮華富貴。
所以,哪怕今天長孫無忌依舊在替關隴集團爭權奪利,他也不打算撕破臉,將長孫無忌也整個長孫家族打落塵埃。
畢竟,那是皇後的家族,是皇後的親人……
微微閉目,李二陛下長長的籲了口氣,然後睜開眼,掃了岑文本一眼。
岑文本便說道“趙國公之言,請恕在下不敢苟同。”
長孫無忌不悅“難道某說的不對?”
他沒有注意到李二陛下掃了岑文本的那一眼,想當然的以為岑文本是要跟自己作對。這老貨是河南人,跟關隴世家毫不沾邊,想必是要打壓關隴世家來討好陛下……
岑文本笑道“趙國公說得對,但是也不對。”
長孫無忌哼了一聲“願聞其詳。”
岑文本悠然道“正如趙國公所言,關中三輔之地乃是帝國根基之所在,決不可人心動蕩,社會不靖,否則便是帝國禍亂之根源,大唐飄搖之先兆。但是眼下的關中諸縣府兵靡費、治安堪憂,全天下的遊俠兒都彙聚到長安城,嘯眾鬥毆、拐賣人口、殲淫婦女,觸目驚心!”
長孫無忌琢磨如何反駁……
這還真就不是岑文本瞎掰,作為當今世界上規模最大、人口最多、經濟最繁榮的超級大都市,長安城每年都會吸引數以萬計的各方人士前來討生活。
這些人有的求學、有的經商、有的置業,自然就有為非作歹、殲淫擄掠的賊寇盜匪。這些人常常以遊俠兒的身份寄居在權貴家中,幫助其經營產業、看家護院之餘,多行不法之事。
故此,隨著長安城的人口越來越多,社會治安自然越來越差。
岑文本續道“長安乃是天子腳下,國之臉麵,尚且如此醃臢汙穢,鹹陽城內如何?三原如何?涇陽如何?藍田如何?不用問,情況必然更糟。既是帝國首善之地,自然要有帝國文明之氣象,然現如今的關中已然病入膏肓,重病需猛藥,不破不立,何不趁此機會改革機構增設京兆府,從根源上來一次徹底的清除?故此,老臣讚同增設京兆府。非但讚同,還懇請陛下要儘快立下章程,宜早不宜遲。”
長孫無忌暗道不好!
這老貨怎地扯到治安上去了?
須知長安城中幾乎所有的賭坊、妓館、青樓、酒肆,全都是關隴世家的產業。而這些產業,更是藏汙納垢之所,禍亂社會治安之根源。
揪著關隴世家的小辮子挑毛病,長孫無忌不知自己還應不應該反駁下去?畢竟他自己就是關隴集團的一員,還是最大的那一家……
李二陛下緩緩點頭,顯然對於岑文本的說辭甚為滿意,他看向房玄齡“玄齡以為如何?”
房玄齡乾脆道“景仁見微知著,所言句句切中時弊,吾等不可忽視。實則關中不僅僅是治安形勢每況愈下,便是長安周邊諸縣的糧賦稅收近年亦年年下降,多有權貴肆意圈地,隻是百姓無敵可種,要麼淪為佃戶,要麼流離失所,不但愈發增加社會治安的治理難度,更影響到帝國稅收。老臣讚同增設京兆府,將這些頑疾一一根除。”
皇帝增設京兆府的心意已決,況且也確實是一件好事,房玄齡傻了才會反對!
至於權貴強行圈占土地,這是曆朝曆代都難以避免之事,權貴之家有勳爵在身毋須納稅繳糧,自然會影響到國家稅收。隻是這個問題房玄齡曾經在家中同房俊深入討論過,想要徹底解決絕對不是增設一個京兆府就行的,隻有一條路,那就是朝廷大力興辦商業,將權貴地主的目光從土地上挪開,同時也讓新興的商業吸納更多的失地農民,達到雙向調節的目的。
李二陛下淡淡的瞥了長孫無忌一眼,開口道“既是如此,此事就定下來。”
長孫無忌心中一片悲涼,轉瞬被一股深深的惶恐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