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禦醫上前兩步,沉聲道“啟稟陛下,鄭國公風寒入體,陰寒內盛導致陽氣虛弱,兼之已然臟器衰竭,怕是……微臣無能,回天乏術,還是儘早預備後事吧。”
一陣飲泣之聲響起,屋內眾人雖則悲痛,卻是未敢大聲哭泣。
李二陛下微微歎氣,滿麵沉痛,上前一步,裴氏站起,讓李二陛下坐在床邊。
握住魏徵瘦骨嶙峋的手掌,李二陛下心中對於魏徵的哪一點怨念也煙消雲散。數十載君臣相得,怎能毫無情分?況且即便心中不滿魏徵屢次毫不留情的諍諫,但李二陛下是個明白人,知道正是魏徵這般鐵麵無私的諍諫,才讓他不得不忍著心中慾望,未敢為所欲為。
今後沒了魏徵,誰還能在他行差踏錯之時,諍言直諫?
“玄成,可曾聽到某的話語?”李二陛下微微俯身,輕喚一聲。
許是當真有“龍氣”之說,李二陛下這一聲呼喊,昏睡多是的魏徵果然微微睜開眼眸,稍稍緩了緩神兒,輕聲道“陛下……”
屋內親人儘皆精神一振,禦醫連忙上前,查探了魏徵的情況,端來一碗藥喂下,而後又在他身上連續施針。好一通忙活,效果也很好,魏徵蒼白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眼眸之中也不複先前的渙散,有了些神采。
禦醫籲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輕聲道“還好挨過了這個關口,看情形三兩日之內應是無礙。”
三兩日之內無礙,但是過了這三兩日,怕是連神仙來了都救不活了……
諸人自然知道這個道理,而且禦醫未儘之意,應當是說趁著現在神智清醒,有什麼話就趕緊交代交代。
李二陛下麵色沉痛,緊緊握著魏徵的手掌,虎目含淚,神情悲戚。
魏徵振作精神,笑了笑“陛下乃世之英豪,何故作此小女兒姿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陛下不必哀傷。”
李二陛下苦笑一聲,感慨道“你我君臣一場,某深感玄成鞠躬儘瘁之心,豈能不心有所傷?隻願玄成儘快好起來,若是沒有你在旁鞭策,滿朝文武,還有誰敢犯顏直諫?”
魏徵輕咳兩聲,喘息著笑道“老臣做了一輩子惡人,做夠了……臨死之際,隻想對陛下說聲抱歉。老臣一生行事,隻求無愧於心,卻從來都未曾顧忌陛下的顏麵……現在想想,愧對君上啊……”
李二陛下不管他這是真話還是假話,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從魏徵的口中說出這樣的話,他足以寬慰。
“玄成毋須妄自菲薄,某非是昏庸之君,焉能不辨是非?你且寬心養病,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稍稍沉吟,李二陛下也能猜出魏徵這番話的真實用意,無非是就算我得罪了你一輩子,可畢竟是為了這個老大帝國的強盛,等我死了,莫要將怒氣牽連在我的後輩身上……
故此,李二陛下說道“衡山公主乃是某與文德皇後之女,某將之許配給玄成長子叔玉,魏氏一門成為皇親,某保你魏氏世代富貴,與國同休。”
魏徵雙眸一亮,反手握住李二陛下的手掌,掙紮著想要坐起,口中說道“老臣……謝主隆恩!”
這時候可不是客氣的時候,魏徵深知自己的幾個兒子沒有一個有出息的,若是再受到他這個老子的牽連,抄家滅門不至於,但是生活窘迫在所難免。
現在李二陛下將衡山公主下嫁魏叔玉,足可保得魏氏一門富貴,他哪裡敢矯情的推遲兩句?
萬一李二陛下反悔,那就完蛋了……
李二陛下趕緊伸手摁住魏徵的肩膀,寬慰道“就這麼躺著就好,你我君臣數載,何須這些俗禮?隻要你好生養病,病愈之後某依仗玄成之處多矣。”
魏徵起不來,便喊道“叔玉,還不快快謝過陛下?”
一旁的魏叔玉還有些懵,這一不留神,就成了駙馬了?
隻是想到衡山公主那個小丫頭今年不過是七八歲的樣子,而他都快到二十了,嘴角便忍不住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