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黑衣人收刀入鞘,幾個人挨個屋子搜索,其餘幾人則奔出去先將屍體上的弩箭儘皆拔出,而後將屍體都拖到丘神績的那間房間,有幾人解下腰側懸掛著的竹筒,將竹筒裡黑糊糊略顯黏稠的黑油倒在牆壁、家具、屍體之上,然後退出屋外,自懷中掏出一個火折子吹燃,丟進屋內。
“蓬”!
一聲輕響,大火瞬間點燃,幾個呼吸之間便火勢熊熊,濃煙滾滾。
熊熊大火在黑衣人首領的瞳孔上反映出絢爛的光彩,他一揮手,輕喝道“撤!”
一隊人來去如風,迅速消失在西津渡的夜色之中。
等到西津渡的駐守兵卒匆匆趕到現場,早已是人影皆無,徒留下熊熊大火滾滾濃煙,籠罩了大半個西津渡……
長安。
七月流火,夏日炎炎。
卻絲毫沒有阻擋學子的熱情……
因著科舉考試逐漸受到世家門閥以及寒門學子的重視,將此視為一條除去“舉薦”、“萌蔭”之外的入仕之途,無數的寒門學子皆在春闈之前的一年或者更長的時間趕赴長安,一則是為了熟悉京中氣候飲食,一則亦是擔憂趕赴京師之路山高水遠,萬一途中發生一些意外耽擱了考試。
比不得那些世家門閥出身的子弟,寒門學子遠赴京師是要承擔了極大的生活壓力的,“長安居,大不易”,高昂的物價令大多數寒門學子勉強能夠承擔食宿費用之外,再也無餘財去參加一些娛樂活動。
甚至有些學子還要一邊尋找一份書吏賬房之類的工作,才能維持在京中的生活……
人是群居動物,會在潛意識裡向往同類交流,可是茶樓酒肆之類的聚會場所耗費不菲,如何花得起這個錢?這等情形之下,寒門學子之間便往往尋一處城外青山綠水之處,成群聚在一起談論詩詞歌賦經史典籍,交流心得解答疑惑。
然而最近幾日,這些逗留京中的寒門學子卻舍棄了城外綠樹成蔭小橋流水的野外消遣,而是成群結隊的前往兵部衙門,欣賞那一副“驚世駭俗”的傳奇字幅……
“嘖嘖,房二郎固然平素之所為令某不敢苟同,但是單單這書法一道之造詣,卻令某甚為折服,堪稱當世書法大家矣!”
“瞧瞧這個‘不’字,這一橫本就長得出奇,超出常規,一般人絕不會這般寫法,可是縱貫上下去看,卻偏偏顯得樸茂有力。”
“何止於此?你們看看,房二郎這副字當中每每寫到撇、捺的時候,並不是向下拖帶,而是極力向左右兩邊伸展。撇和捺的收筆處可以說是開張到了極點。這樣寫來,就給撇捺覆蓋的筆畫留出了大量的空間,讓它們充分表現各自的態勢,增強了縱逸的氣勢,顯得瀟灑大方。”
“當真是天縱之才呀!聽說這位房二郎平素並不算太過刻苦,耍刀弄棒的時間倒是遠遠多過提筆寫字,可偏偏便能另辟蹊徑自成一家,此等天賦,你我除了感歎之外,尚有何言可說呢?”
二三十名學子圍攏在兵部門口,仰望著掛在牆上那張字幅,搖首讚歎。
有人說道“難道你們隻是注意這幅字的字體如何出類拔萃麼?嗬嗬,在某看來,這幅字的字跡固然端方秀麗,但是這幅字的含義,卻更加足以傳諸後世,引為佳話!”
他這麼一說,彆人方才醒悟。
“不錯不錯,少府監與狗不得入內,哈哈,不愧是當世第一才子,通篇雖然隻得一個‘狗’字,沒有任何辱罵之言語,但是字裡行間那種濃濃的鄙夷和唾棄卻躍然紙上,這可比一百句汙言穢語都更要給勁兒!”
眾人紛紛讚同。
也怪不得那位少府監的監正在此顏麵掃地之後,回家便一病不起,甚至聽聞已經上書陛下請求告老致仕……
無顏麵對江東父老哇!
正在眾人七嘴八舌表示驚歎之時,忽見一對騎兵遠遠疾馳而來,到得兵部門口紛紛勒住韁繩跳下馬背,一個個體型彪壯的禁衛簇擁著一個宦官,快步走向門口。
門口圍觀的學子趕緊避往兩旁,閃出一條道路。
那宦官倒也和藹,白皙無須的臉上含著微笑,對著學子們頻頻頷首示意,等到了門口,抬眼瞅了一眼門旁牆壁上張貼的那副字,回頭對身後的禁衛說道“趕緊的,揭下來吧。”
“喏!”
禁衛應了一聲,便走到牆下,伸手去揭那少府監與狗不得入內的字幅……
學子們一看,頓時一驚,有膽子大的便上前質問道“敢問這位天使,因何揭去這字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