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兒子蘇我入鹿的背影,蘇我蝦夷眼神愈發深邃難明,他自然知道繼他之後兒子也成為寶皇女的入幕之賓,然而看著兒子這副興奮難抑磨刀霍霍的模樣,完全沒心沒肺,現在連自己的叔父亦是毫無骨肉之情,不禁暗暗唏噓。
無情縱然可以少了牽掛,乃是成就霸業之先決條件,卻也難免太過沒有人情味兒。
也不知是該罵一頓,還是該誇兩句……
自入秋以來,飛鳥京淫雨霏霏,久未放晴。
蘇我石川麻呂早早起床之後用過早膳,然後再侍女服侍之下更換了雪白了中衣,穿上朝服,坐在堂中飲著清茶,等候上朝之時到來。
今日是“三韓”入貢之日,身為朝廷主官外交的大臣,蘇我石川麻呂是必須要到場的。
屋外小雨淅瀝,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緊接著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一母同胞的弟弟蘇我赤兄疾步入內,神色倉惶,低聲呼道“大兄,大事不好!”
蘇我石川麻呂微微蹙眉,放下茶杯,訓斥道“毛毛躁躁,成何體統?”
蘇我赤兄全當沒聽到,上前兩步來到兄長麵前,壓低聲音道“我收到消息,昨夜族中部民死士儘皆收攏在甘樫丘山城,就連飛鳥寺中的僧人也嚴陣以待,定然是有大事發生!”
蘇我石川麻呂暗暗蹙眉,並未言語。
蘇我赤兄環顧左右,見到無人近前,這才低聲問道“大兄,你說伯父是不是知道了我們今日意欲行刺堂兄,所以要先下手為強,將吾等兄弟鏟除掉……”
“閉嘴!”
蘇我石川麻呂沉喝一聲,瞪著兄弟,斷然道“此事不可再提,心中有數就好,無論時局如何變動,一切按照計劃行事!”
蘇我赤兄大急,道“若是伯父有了防備,吾等還要對堂兄動手,豈不是自尋死路……”
“砰!”
蘇我石川麻呂將桌上的茶杯狠狠投擲在蘇我赤兄的額頭上,頓時茶杯碎裂,鮮血流下,眨眼便染紅了蘇我赤兄半邊臉。
“再敢言及此事,信不信吾一劍斬了你?”
看著兄長雙目圓瞪,神色狠厲,蘇我赤兄嚇得心裡一顫,縱然有些委屈,不覺得自己有何處不對,卻也不敢反駁,隻得捂著傷口道“是弟弟的錯,再不敢妄言……”
蘇我石川麻呂叱道“出去!好生處理一下傷口,按照原計劃行事,絕不可自作主張,擅自行動!”
“是!”
蘇我赤兄一臉鬱悶,捂著額頭急忙溜走……
蘇我石川麻呂看著兄弟的背影,眼中怒火漸褪,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迷惑。
古之世家門閥之所以能傳承千年屹立不倒,最重要的便是從來不會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每遇到天下板蕩朝局變幻的危機之時,往往子孫分彆站到不同之陣營。
無論結果如何,總有一支會延續輝煌,傳承家業……
蘇我氏風光百年,近幾十年更是手執天憲連天皇都在掌控之中,已然是盛極必衰之局麵。
蘇我蝦夷父子權傾朝野,同時亦是仇家遍地,一旦蘇我氏傾倒,勢必惹得群起而攻之,亡族滅種之日不遠矣。
所以,蘇我石川麻呂才會違背蘇我蝦夷之意誌,與蘇我入鹿對立,站到葛城皇子的陣營之中。
隻是早已認命的伯父蘇我蝦夷,卻又為何做出這番大動作呢?
難不成是想要奮力一搏,與天爭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