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阿史那思摩真的很絕望。
冬天才是行軍之大忌,尤其是對於草原民族來說,意味著無數的牛羊將成為軍糧,都被消耗掉。而長城一線的唐軍防禦就算不是固若金湯,亦絕非是天寒地凍之下可以被薛延陀人攻陷的。
打仗是為了什麼?
漢人與胡人的目的截然不同。
漢人總是能夠吃得飽飯,他們打仗更多時候是為了那些所謂的壯誌、理想、雄心。漢人的對於大一統有著深切的執念,但凡一位欲有作為的梟雄,都會將大一統作為自己最崇高的目標,伏屍百萬、血流漂杵,隻為青史彪炳、名留史冊。
胡人則不然。
可以說,胡人絕大部分的戰爭,其目的都是為了活下去。
或是自己活下去,或是部族活下去。
草原的環境著實太過惡劣,一場暴風雪,就有可能使得一個部族儘皆被毀滅,壯大自己的部族、獲得足夠的糧食,就成為每一個部族首領必須去做的事情。
胡人不在乎土地,不在乎城池,甚至不在乎財富,隻在乎人口與糧食。
所以,掠奪便成為胡人骨子裡的習性……
薛延陀冒著冬日行軍的大忌,舍棄了無數的牛羊,穿越漠南遼闊的沙原抵達白道川,陳兵定襄城下,絕對不肯輕易的撤兵空手而還。
阿史那思摩明白,他們不僅僅是意欲與大唐和親,更是看中了白道川這一塊肥沃的土地,比起荒涼的漠北,這裡的水草實在太過豐美,每到春日到來,正片大地就好似一塊巨大的綠毯,草甸子一直綿延到天邊,暴漲的河水滋潤著每一寸土地,牛羊可以肆無忌憚的追逐著水草,各個肥美健碩……
然而這裡是突厥人最後的領地。
想要占領這裡,就必須驅逐突厥人,而突厥人卻退無可退,退後一步便是長城,長城之後便是漢人的家園,哪怕長城守軍全部死光,漢人也絕對不會容許突厥人踏入他們的家園半步。
突厥人沒有選擇,想要保住自己的土地,唯有死戰。
可眼下虛弱的突厥人那裡是兵強馬壯的薛延陀對手?
所以,這是真的死戰,至死方休的戰鬥……
在阿史那思摩看來,這是死局。
既然趙德言說能夠指給突厥人一條活路,阿史那思摩還有什麼可以猶豫的?
左右也不過是個死而已……
“還請先生賜教!”
“嗬嗬,老朽一生皆為複仇而活,立誌定要突厥亡國滅族,卻不曾想臨死之前,卻要為了殘餘的突厥人能夠活下來,不惜千裡迢迢的從鬱督軍山趕來定襄,當真是命數無常……”趙德言頗為感慨,搖著頭歎息著,喃喃說道。
阿史那思摩眼角跳了跳,不得不說道“晚輩確定現在對突厥並無惡意,起碼已然放下了仇恨,再不似與突厥人不死不休之心意。但晚輩也知道,您絕對不會好心好意的為突厥人籌劃,縱然放下了仇恨,但突厥人若是死光了,您依舊樂見其成……晚輩不去深究您究竟在謀算著什麼,哪怕是利用突厥人,晚輩亦是心甘情願,隻求您看在晚輩父子兩輩的交情上,給指出一條活路。”
“哎!”
趙德言瞪起眼睛,頗為不悅的看著阿史那思摩,叱責道“你這小子年輕的時候很是機靈,怎地越大越是笨得可以?聰明人,看透不說透,一切儘在默契之中,那才是最高的境界。”
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失望。
阿史那思摩抓抓胡子,苦笑道“小子幾斤幾兩,敢在您麵前揣度您的心思?您就彆賣關子了,晚輩現在六神無主,還請先生指點迷津!”
趙德言搖搖頭,斟酌一番,問道“老朽直言,突厥人眼下已是死局,妄想死中求活,哪有那般容易?老朽非是神仙,主意倒是有一個,卻不敢保證突厥人能夠毫發無傷,全身而退。損失總歸是會有的,卻不知汝能否承受?”
阿史那思摩眼皮子越跳越厲害,權衡一番,反問道“大多數可以活下來?”
趙德言傲然道“那是自然,否則汝以為老朽頂風冒雪千裡而來,隻是為了給突厥人收屍?”
心中權衡一番,實際上也沒什麼好權衡的,要麼死絕,要麼死一部分但還有一部分能夠活下來,還需要權衡什麼?
阿史那思摩斷然道“請先生指教!”
而後坐直了身子,匍匐在趙德言麵前,五體投地,大聲道“若是突厥人得以保存血脈,往後突厥世世代代之子孫,皆視先生為恩人,赴湯蹈火,兩肋插刀,甘之如飴!”
趙德言卻將他的誓言置若罔聞,樂嗬嗬道“誰稀罕你們突厥人的感恩?若僅隻是為了突厥人,老朽才不會趕來此地……感恩就不必了,你們還是記著老朽覆亡突厥汗國的大仇吧,成為突厥人的仇人,那才是一件比較令人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