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再旁人麵前演戲,或許會配合你說幾句捧哏的話語,可房二是誰?
慣著你毛病!
現在尷尬了吧……
蕭銳是真的尷尬,尷尬得要死。
“這個……那個……唉,此事畢竟乃是陛下金口禦言,吾等身為臣子,隻能為君分憂,焉能駁斥陛下?唯有以此為鑒,更加鞭策,已成遠大!至於蕭氏之貞烈家風……忍辱負重,願為犧牲。”
“嗬嗬……”
房俊冷笑一聲,這回連看都懶得看蕭銳了,這人看上去知書達禮溫文爾雅,肚子裡卻是恬不知恥、厚顏無知。
起身掃了蕭銳一眼,淡淡道“眼下大都護已然抵達漠北,本帥自當交割事務,早日南返。今日時辰不早,明日一早,本帥會派遣軍中參軍前來麵見大都護,將各種事宜交割清楚,後日一早,即刻南返。告辭。”
言罷,轉身便走。
薛仁貴趕緊起身,略略衝著蕭銳施禮,追著房俊而去。
房俊走到門口,忽然站住,扭頭笑了笑,說道“大都護不必為了蕭嗣業之事煩憂,蕭氏一門家風清正,品德如高山白雪,自然不會歪曲事實,占一個‘叛國賊’的便宜。此事待到本帥回京之後,自會麵見陛下,澄清事實,請求陛下收回成命,還蕭家一個公道!”
不待蕭銳回應,轉身大步離去。
唯留下蕭銳目定口呆,繼而惱羞成怒。
“豎子!焉敢欺我?”
憤憤的罵了一句,又開始擔心起來。
人名有起錯的,但是綽號沒有叫錯的。房俊“棒槌”之名響徹關中,誰不知道這廝行事素來肆無忌憚,隻憑喜好?
萬一當真跑去陛下麵前不管不顧請求收回成命,將蕭嗣業叛國之事公布天下,那麼蕭家的名聲就算是臭了……
不由得暗暗懊惱,剛剛自己何必演那麼一出兒呢?
真是畫蛇添足啊……
曆史是一個千依百順的女孩子,可以肆意打扮塗抹……
房俊記不得這句話是誰說的,但是此刻想起來,卻深表讚同。
念中學的時候,他曾經看過一段曆史。
獨攬朝政的齊國權臣崔杼,以夫人棠妻為誘餌,設下陰謀,在府中殺害齊莊公,立莊公的弟弟為國君,號齊景公。國事安排已畢,崔杼找來史官太史伯說“前幾天主公調戲我的夫人,被人殺了。為了照顧主公的麵子,你一定要寫‘先君害病身亡’,懂麼?”
太史伯聽完崔杼的話,冷冷地回答說“按照事實寫曆史,這是太史的職責。至於主公是怎麼死的,你心裡明白,我心裡也明白;朝廷內外,人人心裡都明白。讓我顛倒是非說假話,辦不到。”
一個史官,竟敢跟自己作對?
崔杼很生氣,他權衡片刻,壓住火氣,試探地問“你打算怎樣寫,能讓我看看嗎?”
“據事實錄,有什麼不可以看的,”太史伯說著,從寬大的袖子裡掏出竹簡,伏在幾案上刻寫起來。崔杼上前一看,隻見竹簡之上寫著“周靈王23年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
崔杼頓時大怒,喝道“混帳東西,竟敢這樣亂寫,滾回去,照我說的去寫,明天一早送來!”
他恨恨地折斷竹簡,摔到太史伯的腳下。
太史伯也不爭辯,回到家裡,召來三位弟弟,訣彆道“良史實錄,這是史官的責任,我照實去寫,必遭崔杼毒手。我死之後,你們三人必為史官,萬不可忘記史官的職責。””
兄弟三人相顧流淚,紛紛發誓秉筆直錄,寧可為寫信史而死,也絕不失職貪生。
翌日,崔杼又派人去找太史伯,命其將竹簡拿來,一看“夏五月,崔杼弑其君”,居然一字未改!
崔杼暴跳如雷,將太史伯給殺了。史官是世襲的官職,太史伯死後,他的弟弟太史仲繼承了哥哥的職位。崔杼命他重寫,然後拿過新太史所寫竹簡,隻見上麵寫著夏五月,崔杼弑君莊公。
崔杼暴怒,又將崔杼給殺了。
然後太史叔也不肯罔顧事實……太史伯兄弟三人相繼被崔杼殺死,史官的職位照例落到他們的小弟弟太史季的頭上,照寫不誤。雙手沾滿太史血的崔杼,明白單用硬的辦法是辦不到的。
崔杼問他“你還不怕被殺頭?”仲叔答說“秉筆直書,是史官人品和道德的崇高體現,史官對後世應負曆史責任!”崔杼聽後無可奈何地說“我也是為了國家才殺這個無道昏君。即使你直書,國人也會諒解我的。”
便不再追究仲叔死罪。
仲叔沒被抓去砍頭,在回家路上遇上另一個史官南史氏。南史氏對他說“我擔心你可能與你三位哥哥一樣慘遭不幸,所以我又背著竹簡準備再去接你的班,執筆直書這段曆史。”
房俊曾經為古人的這種高尚品德正直人格所感動的熱淚盈眶。
然而在讀過《史記》之後,他的這份信念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