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房俊所言,雖然死得有些憋屈,但死得其所,留下的功績足以令世人驚歎,青史之上留下那麼一筆,此生也算是足矣。
他心中其實惱怒多過於悲傷,這一生都站在風口浪尖動輒闔家傾覆,什麼樣的事情沒見過?很快收拾情懷,將悲傷憤怒儘皆壓製下來,唏噓不已道“說是這麼說,可事到臨頭,又有幾人當真能夠這般看得透?罷了,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都死了,再去哭天抹淚又有何用?再去追究那些個是非恩怨,更是毫無意義。”
房俊心說您可彆這麼豁達,您若是將恩怨情仇都放下了,那我今日豈非是白來一趟?
心中斟酌著說辭,他緩緩說道“陛下銳意進取,朝中不合情理之法度已然逐漸廢黜取締,隻是一些遺留下來的陋習,一時間卻難以更改。很多人的思維行事依舊是當年天下大亂、群雄並起之時的那一套,隻求利益、不問原則,肆意妄為實為國之蠹蟲!軍法刑律在他們眼中隻是可以操弄的手段,若是任其這般肆無忌憚下去,難保今日之事不會再次發生。晚輩已然進諫陛下,待到東征之後,應當在軍中展開一次軍紀糾察,以往那些個觸犯軍紀、違反國法之事要一一檢舉揭發,而後予以審判定罪,肅清風紀,如此放才能夠使得軍中上下一心,共禦外侮!”
高士廉下意識的將茶杯端起,淺淺的呷了一口,眼睛眯起。
這哪是什麼肅清軍紀?
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想要在軍中打擊異己……誰是房俊的“異己”?
或者說,誰是陛下想要打擊的對象?
自然是關隴貴族無疑……
沒有陛下的允可,房俊縱然身為兵部尚書,亦不敢肆無忌憚的在軍中施行糾察檢舉之事,否則一旦軍心浮動,他房俊便是頭一個倒黴的。
既然陛下已經允準,那麼就意味著陛下也已經對關隴貴族們在軍中的根基深有忌憚,甚至已經下定決心整肅軍紀,將軍中那些個關隴貴族的根底儘皆挖出,清掃一空。
若是放在之前,高士廉或許不信李二陛下能夠有魄力在東征之前便有這等心思,但是隻看能夠支持兵部從衛尉寺手中搶走了軍法審判之權,便可以看出李二陛下的決心有多麼大。
如此一來……
高士廉抬了抬眼皮,慢悠悠說道“陛下英明神武、燭照萬裡,軍法之陋習的確要根治,若還是以往那般隻盯著一家一戶之利益得失,卻罔顧帝國利益於不顧,焉能配得上如今帝國橫掃天下、一統六合之趨勢?且兵部有二郎這等人才把持,定能將陛下之意誌貫徹實施,老夫深感欣慰。”
房俊謙虛道“不敢當老國公這般誇讚……晚輩資曆太淺,如何鎮壓得住那些個驕兵悍將?關鍵時候,還是得老國公這般國之柱石出麵彈壓才行。若是屆時晚輩求到府上,還望老國公鼎力相助。”
你隻是在這邊“深感欣慰”可不行,光耍嘴皮子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得動點真格的才行……
“嗬嗬……”
高士廉似笑非笑,捋了捋胡子,沉吟一下方才說道“老夫已然致仕告老,整日裡含飴弄孫,早已不問朝廷之事。再者說了,軍中之事,老夫如何插得下手?還得是二郎這般軍中之秀多多出力才行。”
房俊心中失望,麵上卻是不顯,淡然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老國公即便是致仕告老,且也應當發揮餘熱,豈能不問世事,坐視軍中陋習荼毒貽害,袖手旁觀?”
誰不知道你不僅僅一手扶持起了長孫家,即便是關隴貴族當中,照樣有著為用一般的話語權?
你想撇清淨,可難道就忘了你兒子是怎麼死的?
殺了區區一個長孫光,真以為便大仇得報、心安理得了?
高士廉抬起眼皮,瞥了房俊一眼,繼而手捋胡須,沉吟不語。
他明白房俊這是尋求盟友來了,從衛尉寺手裡搶走了軍法審判之權,等同於跟關隴貴族們當麵鑼正麵鼓的懟上了,很顯然陛下並未如房俊所言那般毫無保留的支持他打壓關隴貴族,但是這其中應當牽扯到了儲君之爭,房俊不得不下狠手對付關隴貴族。
可他自己又感到有些勢單力孤,畢竟關隴集團那可是龐然大物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