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權奪利在所難免,可是為了打壓彆人的功績,卻貿然約束大軍整體的作戰戰略,這豈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
自私自利,罔顧大義,令人不屑。
長孫無忌卻也不惱,淡然道“帝國征伐高句麗,非是想要屠儘高句麗一族,待到攻入平壤城、覆亡其政權之後,不還是需要依靠高句麗人來治理這廣袤的遼東之地?若是此時殺戮太盛,使得高句麗上下激起仇恨之心,此後必將同仇敵愾,每戰定然懷抱必死之信念,則帝國軍隊之損失勢必大增。怎記得上以仁義之師之麵貌,使得所有高句麗人都心悅誠服,主動接受帝國之統治?”
張儉是個心性耿直的人,嘴皮子自然比不得長孫無忌,氣得漲紅臉,悶聲道“簡直荒謬!帝國征伐高句麗,自然是要將其領土置於大唐版圖之內,其民也受大唐之統治。隻需令其畏懼大唐之天威即可,何需其感受大唐之仁德?化外之民,茹毛飲血,也未必懂得什麼是仁德!”
這其實算是目前大唐軍中的主流價值觀,與明清兩朝截然不同。
如今的帝國軍方認為所有的化外之民、蠻夷之地,都隻需用武力去征服即可,畢竟蠻夷“畏威而不懷德”,你跟他們講什麼仁義道德,他們懂個屁啊?拳頭夠硬、刀子夠快,他們才老老實實接受統治,否則得個機會便會反叛。
曾經內附的突厥人就是最好的先例,當大唐軍隊突入草原攻入其牙賬,打得號稱“四十萬控弦之士”狼奔豸突之時,他們畏懼大唐天威,心甘情願的接受統治,並且競相內附,願意為大唐駐守河套地區。
結果大唐的控製力稍微減弱,這些突厥人立即反叛,殺漢人、燒官府,攜家帶口跑去草原……
水師屠儘卑沙城有什麼不對?
正因如此,才會讓往後堅守山城的高句麗長個記性,頑抗到底的結局,就會是死路一條,還不如早早投降……
長孫無忌搖搖頭,道“蠻夷不懂得聖人教化,所以弱肉強食,若是我們也同樣殺戮不止,毫無仁德之心,那麼又與那些蠻夷有何區彆?蠻夷不懂仁德大義,帝國就應當教導他們懂得,就好似帝國如今在安南、倭國所做的那樣,教授其漢字、漢話,使其讀懂漢家典籍,那麼他們當然就懂得仁德之道,知道大唐乃是天朝上國、仁義之邦,豈有複叛之理?”
張儉氣得瞪眼睛,偏偏說不出反駁之語。
這特麼不是那群腐儒整日裡宣揚的話語麼?往常在朝堂之上,腐儒們便是以這等理由來駁斥軍方,說什麼“國雖大,好戰必亡”之類,對待外族要以懷柔為主,儘教化之攻,使之曉禮儀、懂仁德,沐浴在聖人光芒之下,自然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你長孫無忌怎麼算都是軍方的代表人物,居然那腐儒的言論來壓製水師的功勳?
簡直不要臉!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論不休,書案後的李二陛下早就一個頭兩個大,心煩意亂無法忍耐,克製著幾欲爆發的脾氣,敲了敲書案,道“此事稍後再論,蘇定方現在何處?”
門口的兵卒道“正在大清河口休整,隨時可以溯河而上,協助大軍攻打建安城。”
李二陛下頷首,道“命蘇定方即刻趕來大帳,商議具體作戰之策略。”
“喏!”
兵卒反身走出大帳,前去河口傳令。
李二陛下覺得精力實在難以為繼,半閉著眼睛,擺手道“諸位愛卿先各自回營休整一番,做好攻打建安城的準備。”
“喏!”
眾人都看出李二陛下精神萎靡,趕緊鞠躬施禮,魚貫退出大帳。
張儉走到門口,見到長孫無忌出來,上前問道“趙國公之言論,末將實不敢苟同。沙場征伐,不是你死就是我忘,若能以最小之代價取得勝利,何需顧忌敵人之死活?所謂有乾天和,簡直荒謬!”
心裡怒氣衝天,這是從當初得知大軍戰略近乎完全將水師摒棄之後便積攢下來的怒火。
爭利益沒關係,可是放著更好的戰略不用,完全無視更大的傷亡來為自己攫取功勳,這就有些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