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邊軍隊打生打死,上邊高層卻要保持一定的克製。
然而蕭瑀一旦被殺,情況將會徹底失控……
李績起身來到窗前的案幾邊,從紅泥小爐上取下沸騰的水壺,將開水注入茶壺,而後負手望著窗外的庭院,淡然道“這一場禍亂當中,某一個人死或不死,無關緊要。隻要自此之後和談陷入崩裂,不影響吾心中之大計,區區蕭瑀,何足道哉?莫說蕭瑀,便是吾自己,若有必要,亦會從容赴死。”
程咬金心神巨震之餘,簡直快要發瘋。
他上前一步,怒目圓瞪,大聲喝問“你到底要做什麼?若是再不說明,休怪吾不遵將令,立即率軍趕赴長安!”
他覺得李績簡直就是個瘋子。
一天到晚神神叨叨,一舉一動匪夷所思,問他就是“無需多問,隻需聽令”,可你他娘的掌控著數十萬大軍坐視長安亂戰,不管社稷傾頹,不顧百姓水深火熱,如今卻是連蕭瑀這等朝堂大佬都可以送到關隴的屠刀邊,你到底想乾什麼?!
簡直難以理喻!
李績不為所動,慢慢的喝著茶水,道“稍安勿躁,非是吾不肯將心中謀劃告之,實在是乾係重大,不敢有半點疏忽泄露。不過吾向你保證,所有的一切即將結束,到那時候,你必會心悅誠服。”
“娘咧!”
程咬金忿忿的咒罵一聲,拂袖而去。
他能怎麼辦呢?
他隻能忍著。
這並非他忌憚李績或是受到李績鉗製,更不是他毫無主見,而是以他對李績之了解,覺得李績之所以這般莫名其妙、有悖常理的舉措,背後深深的有著陛下的影子。
或是陛下對他有過什麼交待?
甚至……陛下曾留有遺詔?!
所以,即便他心裡再是憋屈不忿,也隻能忍著。
他不敢恣意行事,萬一當真李績所行皆乃陛下之遺誌,那他程咬金就將陷入萬劫不複之境地……
蕭瑀一行清晨出發,自潼關向下抵達黃河岸邊,欲擺渡至對岸風陵渡。然而這兩天氣溫下降,河麵已然融化的冰棱複有結凍之現象,舟船行於其上,動輒有傾覆之虞。
直至下午,方才乘船搖搖晃晃抵達對岸,蕭瑀本就體力不支,這一番折騰愈發情況嚴重,高燒不退,隨行太醫建議暫停趕路,稍做休整,否則怕是要熬不住……
李君羨無奈,隻得在風陵渡驛站住下,足足歇了兩天,蕭瑀的狀況方才回複一些,說什麼也不肯滯留,隊伍重新上路。
一路沿著官道向北,因要照顧病體未愈的蕭瑀,所以行駛速度不快,待到天黑才抵達蒲津渡。
此處乃是河北等地進入關中之咽喉,關隴勢力在此地稍遜,所以李君羨早在離開潼關時便製定了由此橫渡黃河,返回長安的路線。
蒲津渡非是風陵渡那般全靠舟船擺渡,而是有鐵牛立於岸邊,綴以鐵索橫江,下方舟船並列,鐵索上固定木板以供行人車馬通過,甚為穩當。這令被舟船折騰得快要散架的蕭瑀長籲一口氣……
當夜,宿於蒲津渡驛站之中,打算翌日清晨過河。
到了夜半之時,忽然一陣隱隱約約的啼聲將李君羨驚醒,他反身而起,將枕畔橫刀抄於手中,穿上鞋子箭步走出屋外。
稀稀落落的星光下,所有“百騎”都已經從各自房舍之中奔出,穿上甲胄牽出戰馬,忙而不亂。
遠處,斥候飛速跑來,到了李君羨近前稟報道“啟稟將軍,有一支騎兵自黃河對岸疾馳而來,目的不明,但很有可能是奔我們而來。”
李君羨毫不慌亂,沉著下令“叫醒宋國公,餘者列陣禦敵。”
他此行所率皆是騎兵,敵人固然來勢洶洶,卻也不怕,打不過還可以逃。沿著黃河一路北上,無數渡口可以橫渡黃河返回關中,敵人總不能將整個河套都給封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