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文本與劉洎大驚失色,劉洎起身道“殿下,如今和談正在關鍵時刻,雙方達成停戰契約,若是越國公擅起刀兵,必將激怒叛軍,和談陷入破裂,不複存矣!”
李承乾蹙緊眉頭,有些不滿“孤自然知道,可叛軍趁夜突襲已經率先違反了停戰契約,公然挑釁東宮,明顯是打算以此在談判桌上占據主動,爭取更多的利益,孤豈能任由叛軍拿捏而無動於衷?”
劉洎辯解道“如今和談之事一切順遂,估計要不了多久即可達成條約,雙方化乾戈為玉帛,使朝政重歸正常。此等情況下,叛軍何必多此一舉?以微臣之見,此次所謂的叛軍偷襲,未必如眼見那般,搞不好是有人暗中綢繆,給咱們上演了一出‘苦肉計’。”
他的確與房俊是聯盟關係,麵對關隴之時同仇敵愾,但是眼下和談之事攸關各自利益,他與房俊已經相互站在對立的一方。言語之中雖然未曾言明,但誰都明白他在說什麼。
何謂“苦肉計”?
自然是房俊自編自導自演,假借叛軍偷襲東內苑,然後憤而出兵采取報複,以此徹底破壞和談……
李承乾將手中茶杯放下,坐正身子,看著劉洎道“侍中說話不必這般藏著掖著,想要說什麼,還請坦率直言。”
劉洎張張嘴,猶豫了。
他敢毫無證據的情況下指責房俊“苦肉計”麼?若是如此,怕是回頭房俊就能打上門來,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那樣紅。
他隻能看向岑文本。
岑文本老謀深算得多,知道不能在房俊身上糾結,且不說根本全無憑據說人家防具“苦肉計”,就算有證據,以太子殿下對房俊的寵信偏袒,還能指望著太子對其嚴懲?
他沉聲說道“眼下正值和談關鍵時刻,隻需稍微隱忍,顧全大局,即刻促成和談。還請殿下頒下諭令,製止房俊率軍報複,否則大好局麵毀於一旦,將戰火再起。”
素來耳根子軟的李承乾卻搖搖頭,道“中書令此言,孤卻不敢苟同。首先,孤已經派人嚴查東內苑,叛軍偷襲之事絕非房俊自編自演。其次,孤答應開啟和談,非是懼怕叛軍,而是為了關中百姓、為了大唐社稷著想,但這並不代表孤願意趴在地上搖著尾巴乞求叛軍的憐憫從而保住儲君之位!二位要記住,和談之前提乃是顧及雙方之利益,絕不是需要孤去隱忍、遷就!”
這一番話,可謂是擲地有聲,少有的硬氣。
太子殿下有些不滿。
什麼叫“隱忍”一下,以求“顧全大局”?孤隱忍了這麼多年,還是換不到父皇的認可、兄弟的尊敬,最終靠的不還是一點一點展露能力,依靠著房俊等人掌握了力量,然後讓父皇看到孤的優點,這才保住了儲位?
若是一直“隱忍”,孤這會兒怕是早就被父皇給廢黜了。父皇活著,自己這個廢太子或許還能苟活幾日,一旦父皇殯天,無論哪一個兄弟上位,豈能容得了自己這個坐了十餘年儲君的廢太子?
屁的“隱忍”!
岑文本一臉驚惶,趕緊起身,一揖及地,大聲道“老臣知錯,還請殿下息怒!”
朝中風波跌宕,太子曆經無數次艱險磨礪方才能走到今天,再是軟弱的性子也被磨得出現了幾許崢嶸,受到指摘的時候再不是以往露出謙遜的微笑,而是強硬回擊。
自己一時大意,說錯話了啊……
李承乾因為被觸及到內心所以硬氣了一把,但是旋即見到岑文本與劉洎戰戰兢兢、惶恐不安,心中瞬間又軟了下來。
急忙起身,自桌案後繞出,上前兩步將岑文本攙扶起來,笑道“中書令何必如此?是孤說話重了一些,中書令莫要往心裡去。”
這番禮賢下士的姿態令岑文本、劉洎甚為動容,他們知道這是李承乾的本性,絕非做作,前者喟然道“是老臣一時失言,但老臣絕非讓殿下拋棄尊嚴委身事賊,隻不過和談之事乾係重大,一時間心中惶恐,思慮不周。”
李承乾攙扶著他坐下,拍拍他的手,長歎道“孤自然知道和談才是解決眼下危機最好的辦法,但是還請中書令明白,和談固然重要,卻不能一味的為了和談而和談。孤乃帝國正朔,縱然不得不向逆賊低頭,卻也不能連脊梁都彎下來。”
……
告彆太子,岑文本與劉洎回到前者處置公務的房舍,劉洎說道“房俊意欲出兵,此刻怕是已經在調兵遣將,如何是好?”
岑文本思慮再三,道“殿下既然調查了非是房俊的‘苦肉計’,那自然是長孫無忌不滿其餘關隴門閥主導和談,意欲從中作梗。不妨派人去責問宇文士及等人一番,給他們壓力,也爭取將主動奪回來,免得房二出兵之後,關隴那邊再反咬咱們一口,說咱們不顧停戰契約,試圖破壞和談。”
既然是長孫無忌悍然出兵偷襲,撕毀停戰契約,總不能再反口將錯誤丟到咱們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