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還以為宇文士及是聰明人的毛病犯了,自以為頭腦聰明所以遇事便是想太多,分明簡單的事情卻腦補出無數匪夷所思之理由……可現在他也愈發意識到事情大不對勁。
人的行為終究是要“趨利避害”,也就是逐利而行,名也好、財也罷,總得有利可圖。房俊之行為卻與這一點並不相符,因為和談之後的利益要遠遠大於繼續打下去。
就隻是為了胸腹之中一股浩然正氣?
那是傻子才會乾的事兒……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房俊放著和談不乾,非要拖著整個東宮與關隴拚一個你死我活?
兩人蹙眉沉思,腦海之中閃現過無數種理由,卻被自己一一否定。
良久之後,長孫無忌長長吐出一口氣,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拈起茶杯湊到唇邊才發現茶水已然徹底涼了,放下茶杯,道“暫時彆想那些了,眼下當務之急,一方麵要繼續和談與之虛與委蛇,一方麵則調度天下門閥的軍隊圍困長安,能和談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便必須以雷霆之勢一舉覆亡東宮!”
絕頂智謀使得他意識到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他最初的預想,如今的局勢充滿了太多的不確定性,任何一個決定甚至都有可能導致全盤皆輸。
所以他果斷放棄關隴的掌控,願意將和談的主導交給宇文士及,使其儘快促成和談。若是不能,則做好最後的準備,擇選時機發動圍攻,畢其功於一役,以免夜長夢多。
至於李績,暫且放在一邊吧,畢竟若是和談崩裂,那麼唯有將東宮徹底擊潰,才有資格去思忖如何解決李績。
否則若是被東宮絕處逆襲,一切休矣……
宇文士及蹙眉道“正該如此,隻不過和談之事,已經很難進行。今日吾前去覲見太子,發現岑文本全城不置一詞,反而是劉洎上躥下跳很是活躍,若是吾猜測不錯,這位新任侍中已然取得東宮文官之支持,將會主導和談。”
劉洎雖然也算是老臣,但資曆、地位、影響相比蕭瑀天差地彆,即便獲得東宮文官之支持,也絕對做不到蕭瑀那般一力與軍方抗衡。
和談之前景,並不美好……
長孫無忌淡然道“無妨,能和談自然最好,若是談不成那就打到底,隻是此戰必須速戰速決,再不能遷延日久,否則平生變數。”
東宮的實力已經擺在明處,雖然右屯衛乃是天下強軍,拚死力戰之時必將爆發出極大的戰力,使得戰爭走勢出現變化,但總體來說關隴聯結天下門閥軍隊依舊牢牢占據優勢。
所謂的變數,自然是指的陳兵潼關的李績。
沒人知道李績到底在想什麼,更沒人知道他到底會不會參戰、何時參戰……
宇文士及摸了摸茶杯,發現茶水涼透,放棄了喝茶的想法,頹然歎息道“世事變幻,無從捉摸,誰又能想到這一場兵諫會走到今時今日這等地步呢?”
當初長孫無忌自遼東軍中潛返長安,一手策劃實施兵諫,關隴各家皆是默然允可的態度。畢竟是攸關家族門閥生死存亡之大事,各家家主以及族中智者曾推算過無數次,無論哪一次都不曾出現過東宮絕地逆襲之結局。
後來才發現世事豈能以人力而窮?變數總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存在。先是低估了李靖的能力,沒能料到這位潛居府邸十餘年的一代軍神依舊光芒璀璨,一手組建的東宮六率不僅戰力強橫,韌性更是十足,力守皇城死戰不退,擊潰了關隴軍隊一次一次的瘋狂攻擊,使得事先“速戰速決”之圖謀徹底落空,陷入巨大的消耗戰中。
從而,等到了房俊一舉平定西域敵寇,數千裡馳援長安……
局勢徹底失控,將關隴門閥推到萬劫不複之懸崖邊,動輒粉身碎骨、闔家滅亡。
由此可見,人算不如天算。
兩位關隴門閥的中堅人物相顧無顏,心思惆悵,都感受到對於眼下局勢之無奈。
門外,文吏入內通稟“侍中劉洎親自前來,拜會趙國公、郢國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