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些話既然房俊不願明說,那自然是有所避諱,他便不再過問。
隻是這心裡卻翻江倒海一般,揣測著太子不願和談之緣由,然而想破了腦袋卻也想不明白……
與內重門裡歡欣鼓舞振臂歡呼相比,延壽坊內卻是愁雲慘淡,氣氛壓抑。
來來往往的官員、將校儘皆心事重重,走路更是屏氣凝息、躡手躡腳,唯恐驚擾到堂內議事的一眾關隴大佬,招致不測之禍……
偏廳內,長孫無忌坐在書案之後,宇文化及、令狐德棻、獨孤覽、賀蘭淹等人儘皆在座,濟濟一堂卻寂然無聲,氣氛凝重。
兩路大軍齊齊折戟,長孫嘉慶更是於亂軍叢中被右屯衛一個無名之輩生擒活捉,共計十餘萬大軍丟盔卸甲,不啻於在眾人腦門兒炸響一個驚雷,震得這些平素養尊處優的大佬一陣眩暈,腦瓜子嗡嗡響。
後果實在是太嚴重了……
良久,賀蘭淹大破僵局,沉聲道“兩軍大軍戰敗,消息四散傳開,那些前來關中助陣的門閥軍隊儘皆人心惶惶、驚懼不定,必須想辦法予以安撫,否則必生大亂。”
當初長孫無忌威逼利誘之下,裹挾著天下各處門閥不得不派遣私軍進入關中為關隴軍隊助陣,其內心必然深有不滿。若戰局順風順水也就罷了,兵諫勝利之後,大家或多或少又能撈取一些好處。
可如今局勢緊迫,十餘萬大軍被右屯衛擊潰,其中一路的主將更被生擒活捉,由此引發的震蕩足以使得那些心存怨憤的門閥私軍不甘蟄伏,因為一旦兵諫徹底失敗,他們這些“助紂為虐”的幫凶都將受到東宮之嚴懲。
原本來的時候便是不情不願,若再受到懲罰,那得多冤枉?
故而,這些門閥私軍必定暗中不滿,伺機搞事。要麼聯結起來要求退兵,要麼乾脆暗中與東宮勾結反戈一擊……
無論如何,一旦這些門閥私軍鬨起來,本就嚴峻的局勢極有可能瞬間崩壞。
長孫無忌手裡婆娑著茶杯,整個人好像有些走神,良久也未能給於回複……
宇文士及瞅了長孫無忌一眼,緩緩對賀蘭淹道“稍候,吾親自趕赴各軍予以安撫,來都來了,想走也走不了。”
如今潼關已經被李勣數十萬大軍駐守,那些門閥私軍來時容易,去時難。左右已經上了這艘船,除去齊心協力共謀大事之外,哪裡還有什麼退路可走?
賀蘭淹頷首,不複多言。
賀蘭家也曾煊赫一時,但是如今早已子弟不肖、江河日下,在關隴門閥之中空有一個架子,實力根本排不上號。無論如何取舍,賀蘭家也隻有依附景從的份兒。
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又是一陣沉默,良久,令狐德棻才長籲一口氣,喟然道“起兵之初,二十餘萬大軍轟轟烈烈,勢如烈火,本以為馬到即可功成,誰又能料到會行至今時今日這等局麵?房俊此子,好似天生與吾關隴門閥作對一般,從未能在其手下得什麼便宜。”
要說關隴門閥之中遭受房俊“荼害”之深,長孫無忌占據第一,那麼第二自然非他令狐德棻莫屬。雖然這兩年潛心著書、修身養性,對於以往之恩怨情仇大多都已放下,可是隻要想想自己被逼的在太極宮上撞柱子撞暈之時的尷尬,被武媚娘撓的滿臉桃花之時的羞辱,仍舊心裡一陣陣的抽搐。
人非聖賢,誰又能真正堪破世情,不將那些顏麵尊嚴放在心上呢?平素流露出來的豁達、釋然,大多也隻是一種掩飾,畢竟以房俊今時今日之地位、資曆,他所受之屈辱怕是永遠也無法洗刷……
獨孤覽瞅了他一眼,沒有吭聲,心裡卻不以為然。
明知那廝是個棒槌,卻還要倚老賣老不依不饒,人家不打你臉打誰的?被人打疼了非但不想著如何還會去,反而縮在家中不敢見人,美其名曰“著書立說,修身養性”,臉皮真厚啊……
很奇怪,麵對這場足以左右戰局的大敗,一眾大佬沒有第一時間商議對策,反倒是各自唏噓一番,表述自己之感慨,好像事不關己,又好像十幾萬大軍被打得丟盔卸甲也沒什麼大不了……
很是有些詭異。
一直神遊天外好似不堪打擊的長孫無忌卻隻是嗤笑一聲,將茶杯放在書案上,抬頭,環視眾人,緩緩道“此番兵敗,導致局勢緊迫,皆因吾之戰略出了問題,一應責任,由吾一力承擔。”
眾人不語,目光看向長孫無忌。
你拿什麼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