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若被覆亡,李祐自然是繼任之太子,日後在關隴的扶持之下登基為帝,天下至尊、威望無邊,自己這個舅舅亦能雞犬升天,弄一個國公之爵,太極殿上站在文班前列。
可若是關隴戰敗,甚至隻是和談,那麼作為曾頒布詔書欲取太子而代之的齊王李祐便成為最大的反派,非死不可的那種……
太子固然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關隴也要給東宮一個交待,李祐哪裡還有半點活路?甚至於關隴為了推卸責任,乾脆將所有罪名都推到李祐身上,說他陰謀篡逆、起兵爭儲……那都已經不是死不死的問題了,萬劫不複不說,連宮裡的陰妃都將受到牽連,發配冷宮為奴為仆都算是太子仁厚,一杯毒酒、三尺白綾才是尋常。
分明是形勢一片大好,眼瞅著自己就將輔佐齊王登上儲位,怎地一轉眼便急轉直下,走到這樣一步田地?
李祐發泄一番埋怨,也知道此刻就算殺了陰弘智也於事無補,遂來來回踱步,神情焦躁“不行,不行,不能坐以待斃,定要想出一個脫身之策才好,本王可不想死……”
大難臨頭令他本就輕浮的性格愈發焦躁。
陰弘智捋著胡子,道“倒也不是完全沒法,兩位郡王被刺身亡,城內關隴軍隊不斷調動、四處圍捕凶手,雖然戒備比以往更加森嚴,實則機會反而更多,未必便尋不到漏洞。”
李祐一愣,振奮起來,坐在陰弘智身邊正欲說話,忽然腦筋一轉,又搖頭道“若是就這麼逃走,也難免背負一個‘陰謀篡位’的罪名,到時候海捕文書行文天下,本王豈不就是一個欽犯?”
陰弘智無語“命重要還是旁的重要?殿下,當斷則斷!眼下關隴門閥正從各地調集糧秣入京,皆囤積於金光門外,這些時日不斷有漕船進入城中,給各處諸君運輸糧秣。吾與漕運專署有些交情,再花些錢財收買幾條漕船,定可趁夜混出城去。府中財報細軟無數,咱們帶上十餘個心腹禁衛,旁人皆不管,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當不得親王,隱姓埋名做一個富家翁也可。”
李祐揪了揪頭發,懊惱道“天下之大?嗬嗬,來來來,舅舅告訴本王,這天下之大到底有多大?漠北在瀚海都護府治下,西域在西域都護府治下,南洋、東洋諸國皆在水師控製之下,如今就連高句麗都被水師覆亡……難不成要本王一路向西去往大食?即便是大食,如今也有不少漢人商賈,本王去了那裡難道真鑽進山溝溝不見人?隻要被人知曉,屆時安西軍往邊境列陣,而後朝廷行文大食國,你以為那大食國的哈裡發會冒著開戰的危險包庇本王?怕不是立即就將本王綁了送給安西軍!”
陰弘智愕然。
扒拉手指頭算一算,的確如李祐所言那般,這天下之大,大唐之軍威卻早已威服四海,想要尋一處大唐軍隊難以企及之地居然難如登天……
想跑都沒地方。
李祐又道“更何況本王有自知之明,平素享受慣了的人,若讓本王當真鑽進山溝溝裡一輩子不見人,那還不如乾脆死了痛快。”
想他李祐堂堂皇子、天潢貴胄,自幼錦衣玉食、珍饈佳肴,仆從如雨、美婢如雲,如何受得了那等隱姓埋名之苦?
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陰弘智徹底沒法子了,跑又沒地方跑,又能坐以待斃,該當如何是好?
甥舅兩個坐在花廳之中一籌莫展,良久,李祐猛地一派巴掌,喜形於色“有了!”
陰弘智精神一振“殿下有何良策?”
李祐興奮的站起來,在廳中走了一圈,思慮一番,篤定道“本王可以去求房二啊!如今房二在太子麵前功勳赫赫,乃是第一等信重之臣子,而本王自忖與房二尚有幾分交情,隻要房二願意在太子麵前美言幾句,本王最起碼能夠保得住一條性命吧?”
要麼逃出長安尋一處窮鄉僻壤一輩子不見人,委委屈屈窩窩囊囊嘗儘萬般苦楚寂寞,要麼乾脆向太子認錯請罪,有房二從中說項,想必可以保得住一條命。
既然不會被殺掉,縱然圈禁一生又能如何?身為親王的體麵總是在的,一樣的錦衣玉食,一樣的美女如雲,那可比逃出長安好得太多了……
時至今日,他也算是認了,誰叫他當初鬼迷了心竅,想著落井下石角逐儲君之位呢?
隻要保得住這條命,不冤。
陰弘智也眼前一亮,撫掌讚道“如此甚好!事不宜遲,吾這就去收買幾艘漕船,咱們連夜逃出去,前往玄武門求見房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