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正是一日之前長孫無忌死戰東宮之底氣所在。
李勣的目的是最大限度的削弱關隴門閥的實力,使得關隴門閥再難如以往那般擁有足夠的力量可以左右朝政,但絕不會坐視關隴門閥被徹底剪除,進而導致天下門閥的連鎖反應。
令狐德棻蹙眉,瞪著長孫無忌,遲疑道“所以你的意思……咱們主動將所有的家兵死士全部送上戰場,要麼覆亡東宮、廢黜太子,要麼自斷臂膀,贏取李勣消除戒心?”
長孫無忌欣然道“正是如此。如今的戰局看似分庭抗禮、難分勝負,咱們與東宮誰也奈何不得誰,實則早已到了分出勝負的時候,雙方都是咬著牙憋著最後一口氣,誰這口氣先斷了,誰便是萬劫不複。可問題在於咱們並不怕失敗,就算門下所有的軍隊都陣亡了又如何?那樣正好附和李勣的心思,李勣會立刻率軍入京,終止這場兵變。可若是咱們咬住了牙,擊潰了東宮六率,那麼在之後與李勣的談判之中,便更多了幾分底氣,可以儘可能的多討要一些好處。”
令狐德棻與獨孤覽默然不語。
這番推測的確附和當下的局勢,無論此戰勝敗,隻要關隴軍隊消耗掉殆儘,李勣會全力保住關隴門閥。
畢竟,他需要借關隴的刀,卻達到易儲之目的……
但對於兩人來說,拚上家族的最後一口元氣去冒險,還是難以接受。隻不過此刻被長孫無忌軟禁於此,也由不得他們兩個反對。
反對無效……
長孫無忌見到兩人不說話了,心中鬆了口氣。
若非必要,他又豈願意走到這一步?畢竟今天軟禁了令狐德棻與獨孤覽,那麼無論此戰勝負,所謂的“關隴門閥”都將在未來徹底崩裂、煙消雲散,再不複百年來同氣連枝、共同進退之聯盟。
但也隻能以這等方式將關隴門閥捆綁在一起,最後為了長孫家的生死奮力一搏。
若不能聯合關隴的力量,長孫家隻能墜入萬劫不複之境地……
晌午時分,雨勢略有減退,關隴軍隊開始將城外駐紮的軍隊一支一支調入城內,在太極宮前排列成密密麻麻的陣列,準好又一次狂攻的準備。
但天公似乎也不願見到人世間這般殘酷之鏖戰,不忍見生靈塗炭,午時末、未時初,雨勢忽然增大,致使關隴不得不推遲進攻時間。
這場暴雨,促成了長安城內短暫的平靜……
潼關。
一匹快馬自官道之上疾馳,碗大的馬蹄踩踏地上的泥濘,啼聲嘚嘚之中,穿越潼關之下連綿不絕的軍營,直抵城關之下。
來到中軍帳前,馬上披著蓑衣的騎士勒住戰馬飛身而下,並未進入中軍帳,而是在一眾主帥親兵的注視之中向左一拐,來到旁邊一處看似簡陋的院落,掏出一麵腰牌遞給門前兵卒,兵卒手持腰牌入內,片刻回轉,放開門禁,那騎士大步入內。
院中很是空曠,雨水潺潺的屋簷下站著一排精悍的兵卒,騎士視若無物,直接來到門前,推門入內。
屋子裡光線昏暗,一個老宦官站在窗前,抄著手,瘦弱蒼老的身軀有些佝僂,向門口看來。
一雙眼睛眼白過多,看上去有如死魚一般毫無生氣,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驚懼……
騎士來到老宦官身前,單膝跪地,低聲道“卑職自玄武門而來,有要事稟報。”
老宦官轉過身,依舊抄著手,死魚一般的眼睛毫無光采,一言不發。
騎士似乎習慣了老宦官的沉默,自顧自說道“卑職手持印鑒麵見張士貴,但張士貴拒絕立即執行計劃……卑職認為,張士貴已經不可信。”
老宦官終於開口,聲音沙啞難聽“他敢抗旨不遵?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