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廳內,長孫無忌正將一份密信放在書案上,見到宇文士及前來,看他雖然麵色蒼白但精神尚可,遂點點頭,道“你也知道了?”
宇文士及頷首,上前坐在書案對麵,瞄了一眼那封密信,歎息道“房俊遭遇刺殺,局勢愈發令人迷茫,隻是不知到底何人為之?”
他正在府中修養,乍聞此事,甚感驚詫。
尤其是得知刺客居然乃是薛萬徹身邊跟隨多年的親兵,愈發令他覺得此事非比尋常,絕不僅僅是一場尋常的刺殺那麼簡單,顧不得病體未愈,趕緊前來延壽坊與長孫無忌商議對策。
長孫無忌搖頭,沉聲道“都是死士,刺殺未遂,即刻服毒,沒有一絲一毫猶豫,如今死無對證,根本不可能查出誰是幕後主使。”
老仆送來香茗,長孫無忌令其擱在書案上,然後揮手將其斥退,親手執壺,給宇文士及斟茶。
宇文士及頷首致謝,手裡捧著茶杯,蹙眉道“這件事最大的嫌疑人便是李勣……但以吾之了解來看,李勣其人行事講究光明正大,甚少玩弄陰謀詭計,況且與房家乃是世交,兩家有通家之好,戰陣之上或許各為其主你死我活,但不大可能以此等手段對付房俊。”
同朝為官多年,對於彼此的行事風格早已頗為了解,李勣這人說白了就是有點清高自傲,倚仗自己的軍功自視甚高,不屑於使出那些陰私齷蹉的手段。
說不上什麼高風亮節,但也頗有底線。
尤為重要的是,以薛萬徹在朝中的地位,李勣既無能力更無必要在其身邊安插死士……
“嘿!”
長孫無忌生生給氣笑了,屈指敲了敲桌子,不滿道“何必這般拐彎抹角?你直說懷疑我就行了!”
宇文士及挑了一下眉梢,低頭飲茶,算是默認。
長孫無忌沒好氣道“吾的確有這個動機,也有這份能力……但你忽略了一點,吾若早有這等安排,又何必等到今日方才動手?成敗暫且不論,早已經對那廝下手了。”
宇文士及想了想,緩緩頷首。
雖然已經不大信任長孫無忌的人品,但宇文士及覺得的確不像是長孫無忌的作風。起事至今,關隴軍隊屢屢受挫、損失慘重,其中尤其以右屯衛帶來的傷害最大,再加上房俊與長孫家的恩恩怨怨,以長孫無忌的睚眥必報,當真有刺殺房俊之能力,又豈會等到今天?
即便拋開那些恩恩怨怨,房俊坐鎮玄武門使得關隴門閥一籌莫展,又豈能任由房俊活蹦亂跳時不時突襲關隴軍隊一撥?
然而既不像是李勣之作風,又不是長孫無忌之手筆,又有誰人能夠在薛萬徹這樣不堪大用之人身邊安插死士,並且指使死士施以對房俊的刺殺?
長孫無忌拈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忽然問道“若陛下當真留有遺詔,你認為會製定何人來執行這份遺詔?”
宇文士及一愣,奇道“難道不是李勣?”
李二陛下歿於軍中,李勣以副帥之職接管全軍理所當然、名正言順,同時接受陛下臨終遺命執行遺詔,亦是順理成章。無論局勢、情理,皆應如此,遍數當時軍中將校,又有誰能有資格越過李勣受命執行遺詔?
長孫無忌沉吟一下,看了一眼窗外的風雨,道“你莫不是忘了王瘦石?”
陡然聽到這個名字,宇文士及悚然一驚“吾當真已經忘了此人!”
武德九年,李二陛下率領天策府眾將設伏於玄武門下,假傳高祖皇帝之命引太子建成、齊王元吉入宮,然後一舉擒殺,其後又血戰連場,在關隴門閥襄助之下誅殺太子建成之黨羽,逆而篡取、登基為帝。
世人皆知“玄武門之變”乃是天策府眾將不願坐以待斃,遂勸諫李二陛下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但甚少有人知道,真正促使李二陛下下定決心的,乃是宮內傳出的一條消息……
據聞當時高祖皇帝已經答允太子建成誅殺秦王、夷平秦王府之諫言,意欲永絕後患、徹底平滅朝堂之爭端,以免帝國遭受內亂之荼毒。
而傳出這一則消息的,便是當時高祖皇帝身邊最為寵信的宦官王瘦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