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時候反駁長孫無忌的話語,等若指責其在此次兵變當中的失誤,局勢依然淪落至此,說那些埋怨之語又有何用?
即便長安兵變已然消弭,關隴退往終南山負隅頑抗,局勢已然漸趨明朗,但除去程咬金麾下的左武衛快速抵達春明門外駐防以外,其餘東征大軍依舊在李勣指揮之下慢條斯理的逐漸開拔趕赴長安。
軍中一乾將領自是各有謀算,早已心急火燎,卻也不敢違背李勣的軍令,隻能一支一支軍隊的開拔,且要遵循軍令每日行軍不得超過三十裡,往往是清早開拔,午間便要紮營。
由潼關至長安的官道之上旌旗招展、遮天蔽日,無數軍隊密密麻麻、慢慢騰騰,蔚為奇觀……
……
夜幕降臨,晚風微拂,卻吹不散尉遲恭心裡那一片焦躁……
坐在營帳之內,遙望著星月之下影影幢幢的驪山,尉遲恭如芒刺背、坐立難安。
身為關隴一脈,尉遲家卻是早在入唐之時便與其他門閥有所區分,當幾乎所有關隴門閥都削尖了腦袋往朝堂裡鑽,試圖攫取更多政治利益的時候,尉遲家卻在他的率領之下紮根軍伍,默默培植勢力,走出一條不同的道路。
事實證明,即便長孫無忌之謀略關隴第一,但他尉遲恭的選擇卻是最為正確的——沒有軍權在手,再大的權力也不過是鏡花水月、空中樓閣,一陣風雨襲來便七零八落、殘破不堪。
然而身為關隴的一份子,又豈是他說劃清界限便能劃得清?
長孫無忌舉兵起事、陰謀兵變,尉遲恭從頭至尾不曾參預,可一旦關隴門閥因此遭受反噬,有破家滅門之危,尉遲家又怎能置身事外?
關隴同氣連枝,且不說根本割裂不了彼此糾纏甚深的利益瓜葛,即便是這次兵變他根本不曾參預也沒人相信……
正可謂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想躲也躲不掉。
眼瞅著關隴門閥一敗塗地、大敗虧輸,傾覆隻在旦夕之間,屆時朝堂之上勢必對關隴勢力大肆清洗,尉遲家必將遭受波及,應該如何應對才能置身事外,避免卷入其中?
尉遲恭急得頭發都白了一片,冥思苦想絞儘腦汁,卻也一籌莫展……
心頭自是將長孫無忌恨得半死,即便陛下打壓門閥、太子沿襲此政,可依憑關隴門閥之底蘊,起碼百年之內依舊處於帝國高層,縱然權勢略遜,照舊富貴至極,又何需“舉兵起事、廢黜太子”這般激烈的手段?
如今謀劃不成,反受其害,累及整個關隴門閥跟著遭殃,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正自鬱悶焦躁之時,外頭有親兵帶進來一個兵卒,一進門便說道“吾乃趙國公家將,有書信一封,務必呈交鄂國公當麵。”
說罷,自懷中掏出書信。
尉遲恭瞅著那封書信,眼角一陣抽搐,沒有伸手去接。
他知道長孫無忌此等關頭送來信箋,必然沒有什麼好事……
可是踟躇良久,還是伸手將信箋接過,驗明火漆上的印鑒,這才取出一柄小刀挑開火漆,取出信紙。
看過之後,麵無表情的取過火折子吹燃,淡藍色的火苗舔舐著信紙,轉瞬焰火升騰,化為灰燼。
“回去告訴趙國公,便說吾已然知曉。”
尉遲恭麵色陰沉得似能滴出水來,語氣不善。
那家將躬身施禮,為難道“趙國公的意思,小的是與鄂國公您一同回去……哎呦!”
話音未落,已經被尉遲恭一腳踹在胸口倒飛出去五六步跌倒在地,慘叫一聲未等回過神來,便見到尉遲恭鐵塔一般的身形站在麵前,居高臨下灑下一片陰影,語氣陰冷暴戾“老子想來說一不二,莫說是你,就算是長孫無忌此刻站在麵前,亦是如此!再敢聒噪,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皮?呸!長孫家的狗東西。”
那家將胸口憋悶,一張臉血紅一片,捂著心口不敢多言。
“呼……”
尉遲恭長出一口氣,轉身走向門口,口中道“回去告訴長孫無忌,吾當率軍趕赴終南山,讓他將心放在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