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此時大雨傾盆,散朝之後的官員們蝟集於承天門外等候各自的馬車駛來,都見到房俊三步並做兩步追上劉洎的馬車,然後猿猴一般敏捷的跳上去,驚得拉車的馬匹都嘶鳴一聲,左右掙了一下,使得馬車搖搖晃晃。
官員們紛紛駐足觀望,似乎等著看看劉洎會否被房俊從馬車上丟下來
沒人覺得房俊這麼乾有什麼不對,官場之上理念有異、陣營不同甚是尋常,有些時候分明是至交好友,卻往往因為政治理念之分彆而生出齷蹉,私下友情甚篤,朝堂上卻你死我活。
但如劉洎這般一會兒站東宮,一會兒站山東、江南兩地門閥,一會兒視岑文本如先輩老師,一會兒又在陛下的示意之下搖頭擺尾的投靠過去這般於各處陣營之見反複橫跳,無所謂立場隻為追逐利益之做派,很是令人不齒。
況且這原本就是房俊的作風,在陛下那裡受了氣卻不能聲張,甚至連反抗都不行,你劉洎偏要跳上去讓他尋到機會發泄一番,怨得誰來?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直到馬車駛出去老遠,也不見劉洎被丟下車
雨天本就一身水氣黏糊糊的難受,眼瞅著房俊一腳踹開車門鑽進來,劉洎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抹了一把臉油膩膩一片,強笑道“二郎這是作甚?”
房俊冷笑著盤坐在他麵前,眼睛盯著他,慢悠悠問道“劉侍中,咱可沒得罪你,何必逮著機會便往死裡弄?”
劉洎強自鎮定,賠笑道“這話說的,吾與二郎情深義厚,焉能落井下石?可陛下昨夜派人前去府上特意叮囑,吾豈敢不遵?吾等皆為人臣,萬不能違逆陛下心意,還望二郎體諒。再者說來,如今雖然害得二郎丟了右屯衛大將軍與兵部尚書,可不也撈到一個上柱國與禮部尚書?固然虧了一些,倒也不算一無所得。”
雖然他覺得自己沒做錯,可此刻麵對房俊難免心虛,尤其這廝萬一不講理,自己就麻煩大了。
最起碼換了旁人萬萬不會這般眾目睽睽之下衝上馬車,頂了天暗中下手敲悶棍這個念頭在腦中閃現,他又激靈靈打了個冷顫,覺得還是這般衝上來為好,畢竟大家都看著呢,房俊也不敢太過分,這若是摸黑給自己套麻袋敲悶棍,那可就太慘了。
房俊四下瞅了瞅,伸手將車廂壁上一個暗格打開,果然裡邊發現了一個小酒壺,拿起晃了晃發現有酒,又拿了一個杯子,斟了一杯酒呷了一口。
看著劉洎道“我這人性子急,恩怨分明,想必劉侍中也有所了解。”
劉洎擠出一個笑容“二郎急公好義、性情率直,實乃朝堂楷模,吾深感敬佩。”
這話難免有吹捧阿諛之嫌,但也不算完全扯謊,誰都知道房二是個棒槌,惹急了不管不顧讓你難堪,但誰也都知道房二講義氣,且行事光明正大,從來不屑於玩弄陰招詭計,隻要能與其交心,足可托妻獻子。
但總不會衝上自己的馬車標榜自己的人品吧?
房俊捧著酒杯又喝了一口,讚了一句“這酒不錯”
然後慢悠悠道“所以呢,有些事情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故而不與你計較,人臣之本分嘛,可以理解。但有些事絕對不能突破底線,否則不但我不與你乾休,劉侍中你也會留下千古罵名。”
劉洎瞪大眼睛,一臉懵然。
我怎地就千古罵名了?
房俊放下酒杯,拍了拍劉洎的肩膀“今日之事我不怪你,人臣本分嘛,但請劉侍中記住四個字,他日取舍兩難、猶豫不決之時,千萬彆忘了。否則,彆怪我跟你算一算今日落井下石害我連丟右屯衛大將軍與兵部尚書兩個官職的總賬!”
言罷,喝停馬車,推門走出去跳下馬車,自己的親兵尾隨而至,服侍房俊翻身上馬,鐵蹄踩踏路麵隆隆作響,濺起一片積水,揚長而去。
劉洎坐在車裡,摸著下頜,若有所思。
能令他千古罵名之事,當下唯有那一件而房俊言語之中警告、威脅讓自己嚴守底線,何謂底線?劉洎再是明白不過。
事實上,正如他方才那句話“人臣本分”,非是迫不得已,他怎又願意落井下石?
更彆說突破底線,做出那等讓天下人一輩輩罵下去的事。
可問題在於他現在根本身不由己,若陛下逼著讓他挑個頭,他又怎敢拒絕?
一邊是陛下的強壓逼迫,一邊是千古罵名,怎麼選?
然而劉洎腦中突然又蹦出一個念頭——房俊眾目睽睽之下登上自己的馬車,當真就隻是為了威脅恐嚇自己一番?這等話語私底下任何時候都能說,為何偏偏選在這個時候?
這廝該不會是故意如此,讓彆人誤以為自己與他達成某種妥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