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說“曆史大勢,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然而曆史的每一個片段、每一處節點,卻皆是由人來創造。芸芸眾生、懵懵懂懂,但總會有人傑站在曆史長河之中,擺弄潮頭、引領風向,使得曆史按照他們的意誌出現便宜,最終會是惠及黎庶、或是禍延蒼生。
正與邪、對與錯,曆史沒有如果。
武德殿內,李二陛下將堆積如山的文牘放在一旁不理,喝著茶水,叮囑王德儘快修葺太極宮各處宮殿。
“梁國公府占半坊之地,房舍連綿、鱗次櫛比,結果這才幾天便修葺一新,都可以溫居待客了,朕乃天下至尊,這太極宮卻遲遲未能修繕完工,那些工部、少府的官員都在作甚?稍後你親自去工部、少府兩處衙門,告知他們加快進度,旬月之內,朕要搬回甘露殿。”
李二陛下臉色不善、怒氣衝衝,語氣極為不滿。
太極宮曆經戰火、破爛不堪,多處宮殿損失嚴重,致使他回京之後不得不將太子趕回東宮,占據武德殿暫時安置。
但是一方麵欲廢黜太子,一方麵又將太子趕走,總讓李二陛下有一種“鳩占鵲巢”的愧疚感
可是有什麼好愧疚呢?
這天下是他冒死發動“玄武門之變”從高祖皇帝以及隱太子李建成手裡搶來的,又是他十餘年夙興夜寐、嘔心瀝血經營昌盛,他想給誰就給誰,誰又規定隻能給太子?
所以這沒來由的愧疚感,令他心裡極其不舒服
王德躬身應命,心裡卻吐槽,梁國公再是恢弘奢華那也隻是一座國公府,您這裡再是簡單修葺那也是皇宮大內,規製不同、規模不同,哪裡有什麼可比性?
但見到陛下麵色泛黑、怒氣隱隱,自是不敢犯言直諫,想著稍後去往工部、少府兩地衙門施壓一番也就是了,至於能否如期完工,並非他的職責
李二陛下發泄一陣,心情略微緩解,又喝了口茶水,想了想,這才說道“朕東征在外,太子固守社稷、功不可沒,想必也是提心吊膽、茶飯不思。他身體原本就虛弱,如此折騰恐怕落下病根,你將朕從遼東帶回的上品山參給太子送去一些,讓他補補身子。”
王德心中一凜,連忙應下。
太子身子的確虛弱,當年墜馬不僅傷了腿腳更損及臟腑,但這麼些年調養下來也早無大礙,但陛下此番言語、做派,卻是坐實了太子“身子虛弱、根元有損”的說法,想必是為了日後易儲展開輿論
門外有內室通稟,說是李君羨求見。
王德趁機告退,來到門外將李君羨宣召覲見,自己則趕赴工部、少府兩處衙門,傳遞陛下旨意
李君羨進入書房,見到李二陛下正走回禦案之後坐下,忙上前兩步施禮,將一份名單遞上,而後道“末將奉旨監察梁國公府,這是受邀赴宴的賓客名單。”
見李二陛下拿起名單觀看,又道“其間,並未受到請柬的吏部尚書張行成親自登門恭賀,並且奉上賀儀,不過卻被越國公折辱一番,憤而離去”
“哦?仔細說說。”
李二陛下放下手中名單,詢問張行成之事。
這份名單並未出乎他的預料,除去幾位親王之外,朝中大臣唯有李道宗、馬周等人,算是房俊至交好友,看似隻是一場尋常家宴。但李二陛下知道,房俊正是要以這種“家宴”的方式,向外界傳達他的強大人脈與勢力——就算隻是我的至交好友、親戚郎舅,那也不是你們隨便什麼人都能招惹的。
這是房俊在為了有可能遭受的打壓、攻訐做準備,否則一旦被外界視為他權勢不在、地位暴跌,便會有覬覦他巨額財富之人蜂擁而至。房俊固然不怕,但煩不勝煩
反倒是張行成不請自來,有些門道。
李君羨遂將經過詳細說了,當時房家仆人、張行成的侍從有多人在場,事後李君羨隻是略微調查一番,便連當時兩人的每一句對話都搞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說完,李君羨垂首立於一側,他的職責便是監視百官,至於皇帝如何決斷,他不能乾預、也不敢乾預。
李二陛下摸著下頜美髯,凝神片刻,沉聲道“山東世家不安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