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李孝恭眉峰一挑,略有詫異的看著李勣,奇道“素來以為懋公你沉著冷靜、胸有溝壑,最是能在任何情況下穩坐如山,卻不想今日這般直白,若被外人知曉,怕是難以置信。”
朝野上下皆知李勣為人淡薄,即便身為宰輔之首也一直低調沉穩,等閒不願發表意見以免被認作以勢壓人,甚至就連軍中地位這幾年受到房俊挑戰也素來一聲不吭、不屑一顧。
今日這般毫無轉圜的當麵逼迫李孝恭表態,的確大異尋常……
李勣麵無表情,與李孝恭對視,緩緩道“今時不同往日,以往不過是些利益糾葛,多一些、少一些,吾自不會放在心上,誰願意搶奪,便讓他幾分又何妨?但眼下乃帝國危急之秋,萬一陛下有任何不測,一場爭儲大戰幾乎勢不可免,吾等不僅是陛下臣子,更是帝國梁柱,斷不可視若無睹、聽之任之。”
李孝恭心中浪濤翻騰,直視李勣雙眼,抿著嘴唇良久,才問道“懋公已經心有定見?”
身份、地位到了他們這個層次,一言一行都不可能隨意為之,因為所有人都會仔細觀察他們任何細節以揣摩其中深意,故此必須情緒表達自己的想法、意見,以免被旁人有所誤會。
所以李勣口中這一句“吾等不僅是陛下臣子,更是帝國梁柱”已經展示了李勣的態度。
於國有益者,縱然違背陛下之心意,亦要為之。
相反,若與帝國無益,即便是陛下之旨意,也有可能予以違背……
李勣默然無語,神情堅定。
良久,李孝恭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揉了揉發脹的額頭,輕歎著道“懋公乃帝國宰輔,首重帝國利益,此乃職責所在,無可厚非。但吾乃宗室郡王,自應將宗室利益、陛下旨意放在首位,縱然粉身碎骨,亦是在所不辭……”
說到此處,他忽然話鋒一轉“……吾不知陛下是否留有遺詔。”
李勣依舊沉默。
遺詔……在這一刻顯得極為重要,但卻也不那麼重要,因為它的存在與否能夠影響很多事,但阻止不了一些注定會發生的事。
李二陛下雄才偉略,當年於絕境之中帶著麾下虎賁自玄武門下殺出一條通天血路,坐上皇位之後更知人善任、勤政愛民,尤其是優待麾下文臣武將使其獲得無與倫比的尊敬與支持,古往今來得臣下擁戴程度之高,屈指可數。
所以一旦李二陛下留有遺詔,無數人會為了他的意誌一往無前、甘心赴死。
但是與此同時,無論太子亦或晉王,在麵對隻差一步便可君臨天下的機會之時,又豈會因為一封遺詔便畏縮不前?
晉王對儲位虎視眈眈、銳意進取,山東世家、江南士族皆圍繞其周圍群策群力,希望能夠取太子而代之,立下從龍之功,封妻蔭子奠定家族百年榮耀。
東宮署官早已與太子利益糾葛難分彼此,縱然太子願意讓出儲位,那些人又豈能願意放棄即將到手的大權,轉而淪為殘兵敗將等著晉王一係上位之後一一打壓、剪除?
就如同當年“玄武門之變”一樣,當局勢發展至那一步,所有人都被大勢所裹挾,隻能前進、不能後退。
單個人在浩浩蕩蕩的大勢麵前無足輕重,即便這個人是太子,亦或晉王,甚至是雄才偉略的李二陛下……
李勣端起麵前茶幾上已經溫涼的茶水淺淺喝了一口,問道“郡王乃陛下心腹,為何卻不知陛下有否留下遺詔?”
按理說,君王自感命不久矣之時,都會預先留有遺詔將心誌書於其上,以便驟然離世之後能夠昭告天下,而不是被繼位之人隨意擺布,導致人亡政息、徒留遺憾。
而這樣的遺詔都會交由自己最為信任之人掌管,起碼也要將遺詔的存在告知,否則自己忽然死了,卻無人知曉遺詔之存在,豈非鬨了笑話?
河間郡王李孝恭自幼跟隨李二陛下身邊,堂兄弟一道恣意妄為,一道衝鋒陷陣,感情甚篤。且作為如今宗室當中還排在大宗正韓王李元嘉之上的第一領袖,身份、地位、情感、信任,隻要有遺詔的存在,都必然交由其掌管。
但李勣想不出李孝恭欺騙自己的理由,他說不知遺詔存在與否,那就一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