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世家門閥把持朝政的壞處李治看不到嗎?自然不會,此子自幼聰慧,對於政治一途更是天資卓越,即便年幼未曾進入帝國中樞展現才能,卻也能將李二陛下這等雄主哄得眉開眼笑,打定心思廢黜太子立他為儲。
需知李治既非嫡長亦非幼子,兩頭都不搭,卻能博取李二陛下之歡心殊為不易……
他心裡打得是“驅虎吞狼”的主意,借助門閥世家的力量達成爭儲之目的,而後剪除世家門閥之羽翼,將其漸漸削弱。
蕭瑀不知李治的想法嗎?
自然也無可能,這位“蕭梁”皇族後裔自幼長於江陵皇宮之內,幼時曆經陳霸先攻破建康、蕭梁皇族舉族遷徙至江陵重建政權,少時目睹皇兄、族人皆被隋文帝征召入朝自此國滅,青年時委身於大興城處處心驚、時時膽顫,成年後更出奔長安輔佐李淵成就帝業……如此豐富之經曆,早已鍛煉出堅毅之心誌、敏銳之智慧,否則如何左右逢源,又如何於前隋威壓之下闖出一條活路,帶領蘭陵蕭氏再度成為江南士族領袖?
豈能看不透李治的心思?
但當此局勢,危險重重,也隻能選擇晉王輔佐——就算晉王要收拾門閥世家,也得等到登上皇位、坐穩皇位之後,這期間起碼二十年事件。可若是太子登基,轉過頭就會對江南士族動刀子。
江南士族也好,山東世家也罷,絕非真心實意擁戴晉王,不過是兩害相權取其輕而已……
陰雲堆聚,涼風習習,李靖頂盔摜甲坐在營帳之內,隔著窗口眺望著遠方巍峨雄壯的長安城牆。
帳外兵卒的步履聲整齊劃一,馬蹄聲隆隆作響,一聲聲呼喝夾雜在成片的馬蹄聲中傳入耳鼓,喧囂一片,不過這些非但未讓李靖感到半分煩躁,反而心底有一股熟悉的悸動升騰而起,攪合得渾身血脈賁張。
他是天下最好的兵法家,但坐在書齋之內紅袖添香編撰兵書絕非他的最愛,這種吵嚷繁雜蹄聲隆隆的軍隊才應該是他的歸宿。
兵者,國之重器也,對外保衛邊疆、開疆拓土,對內匡扶社稷、鎮壓不臣,如同此前奮勇爭先不懼死亡挫敗關隴之叛逆,縱然馬革裹屍,亦是軍人之榮耀,而不是困局華宅之內死於絲綢綾緞堆砌的床榻之上。
陛下疾病垂危,他並未感到多少悲傷,自古名將多夭折,驚才絕豔之輩很難壽終正寢,陛下如此自然不令人意外。況且自當年“玄武門之變”以來屢屢受到李二陛下之猜忌、打壓,使他投閒置散、壯誌難酬,若說心中絕無一分怨氣又怎麼可能?
甚至於他受到太子的恩惠重用都遠甚於陛下……
老王將逝,新王當立,此順理成章之事。國有逆賊,欲行不臣之舉染指大寶,身為軍人自當維係正朔、討伐逆臣。
朝堂洶湧大勢,禦史言官引經據典依法伸張,官員各行其是爭執不下,百姓憂心忡忡驚惶欲絕……到最後,還是需要軍隊奮力一戰,以定乾坤。
什麼道德文章,什麼名分大義,什麼正邪對錯,最終還是要在刀把子、槍杆子裡論一個短長勝敗。
這是舅舅韓擒虎從李靖很小的時候便交給他的道理,也一直被他奉為圭臬……
帳內,李思文、程處弼、屈突詮等一眾將領肅然而立。
李靖環視左右,看著一張張年輕英武、無所畏懼的臉龐,滿意頷首。他一生戎馬、半生征戰,麾下名將無數,卻從未有過這般英氣勃勃的感概,年輕人作戰之時缺乏經驗,卻多了一往無前的銳氣、熱血賁張的豪勇。
兩軍相逢,勇者勝!
“傳令下去,各部收縮陣列,約束部屬,若無本帥之號令弓弩不得發放,絕不容許擅自挑釁,違者嚴懲不貸!”
“喏!”
一眾將領轟然應諾。
不過旋即,李思文便好奇道“金光門守將見吾等大軍逼近,未必能夠約束兵卒儘數退回城上,萬一守城兵卒對吾等開戰,吾等該當如何?”
李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就算橫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也得忍!小不忍則亂大謀,未有本帥號令之前,誰敢開戰壞了太子殿下大事,梟首示眾!”
將諸人嚇得噤若寒蟬之時,他又道“當然,若你能說服令尊來到帥帳投誠,與咱們站在一處,本帥隨你怎麼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