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風雨驟然急促,雨水傾盆而至,城下右侯衛陣中戰鼓聲聲與雨水連成一片,無數兵卒踩踏著泥濘的土地冒著大雨鋪天蓋地洶湧而來。
牛進達渾身早已被雨水澆透,但握著橫刀刀柄的手心卻冒出汗水,麵對右侯衛近乎於決絕的攻城姿態,他作為守城將領必須做出抉擇——竭力死戰,力保城門不失。
然而現在他腦子裡全都是剛剛那幾封信上的內容,其它倒還好說,無論真偽也輪不到他這個武將去操心,但他豈能將陛下遺詔視若無物?
貞觀勳臣,對於李二陛下之尊崇愛戴外人實難想象,隻需李二陛下一聲令下,這些人各個願意追隨麾下戮力死戰,即便血染疆場、馬革裹屍亦不會有半分怨尤,甚至能以與陛下並肩作戰為至高無上之榮耀。
如此,哪個能忍受陛下遺詔遭受踐踏、陛下遺誌不得伸張?
就算陛下當真將皇位傳給哪個宗室子弟而不是自己的兒子,貞觀勳臣們都會堅決擁護。
當然,前提是陛下當真留有遺詔,且晉王手中這份遺詔的確是陛下所囑……
若遺詔為真,自己將右侯衛力拒城外使太子順利登機,則違背陛下遺願、辜負陛下信重;若遺詔為假,自己卻將右侯衛放任入城,則倒行逆施、助紂為虐,實乃帝國之罪人……
可當下哪裡能夠判斷這份遺詔之真偽?
所以牛進達進退維穀、取舍兩難,隻能等待程咬金儘快頒布軍令,相信以程咬金之智慧,定能鑒彆真偽、做出取舍……
就在城下右侯衛陣中騰起第一波箭雨之時,程咬金的命令終於姍姍來遲,傳令兵卒飛一般登上城頭,急聲大呼“大帥有令,即刻退下城頭,放棄春明門,退守大營!”
牛進達來不及咀嚼這道命令當中的意味,隻知道無需自己去做這道不知對錯的選擇題,狠狠鬆了口氣,下令道“所有人不得反擊,以木盾護身,交替掩護,撤下去!”
“喏!”
守軍得令,立即向城下撤退。都是征戰多年的精銳老卒,即便頭頂箭矢如蝗四下亂竄卻半點不亂,盾牌手高舉木盾儘可能的擴大掩護麵積,其餘兵卒則貓著腰縮小自身橫截麵減少中箭的幾率,整齊有序的沿著台階撤下城頭,而後在城下集合,跟隨在牛進達戰馬身後向著城內迅速撤退。
等到蘇伽頂盔摜甲率領兵卒登上城頭,整個春明門城樓早已空無一人,蘇伽高舉橫刀與身邊兵卒振臂歡呼,然後打開城門放下吊橋,迎接大軍入城。
城下護城河的另一側,晉王李治站在風雨之中翹首觀望城上戰事,見到右侯衛已經登上城樓,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
入城乃是奪嫡之戰的第一步,也是最為重要的一步,左武衛驍勇善戰,若死守春明門則固若金湯,右侯衛想要攻陷城池難如登天。一旦戰事受挫,對於士氣之打擊極其巨大,不知多少追隨者會半路偃旗息鼓。
現在大軍勢如破竹攻陷春明門,軍心振奮,不少觀望者也會順水推舟前來依附,大事可成矣……
旁邊崔信也狠狠鬆了一口氣,表麵卻捋著胡須一副儘在掌握的輕鬆姿態“盧國公深明大義、言而有信,果然命令左武衛兵卒不予抵抗、撤下城頭,否則當下必然曆經一場血戰,傷亡慘重。都是大唐虎賁、漢家兒郎,若是這般歿於此地,著實令人心痛。”
蕭瑀抬了一下眼皮,淡然道“奸佞當道、綱常顛倒,正該吾輩血薦社稷之時,縱然伏屍當場亦是死得其所,崔公婦人之仁,大可不必。”
崔信麵色不變,微笑著道“山東兒郎自古以忠貞敢戰聞名,何懼生死?老夫隻不過年歲大了,見不得太多生離死彆罷了。這些年輕人都是吾等之血脈,帝國之未來,若上位者不能憐惜,則帝國未來堪憂。”
李治聽著這兩位唇槍舌劍你來我往,一個嘲笑另一個婦人之仁,另一個則嘲笑江南蠻荒之地自古多煙瘴流寇,便有些頭疼……
大事未成呢,你們用得著這般爭功搶功打壓袍澤?
不過他也能理解,無論局勢發展至何等地步,程咬金的“袖手旁觀”都是最為重要的一環,所以山東世家居功至偉,已經死死將江南士族壓製。作為江南士族領袖的蕭瑀豈肯任由這種事情發生?
都知道內鬥是愚蠢的行為,可以令親者痛而仇者快,但人之在世爭的便是利益,有利益紛爭便免不了內部傾軋,實乃天地至理,任誰也無可奈何……
“此戰盧國公功勞甚大,但東宮絕不會坐以待斃,東宮六率戰力強橫又有衛國公坐鎮指揮,想要一鼓而克絕無可能,局勢僵持乃是必然。到時候,此戰的勝負手便是各家前來支援的家兵,還望諸位精誠協作,共謀大事。”
李治隻得出言安撫。
按照事先預想之態勢,右侯衛想要在長安城內與東宮一決雌雄幾乎不可能,最終一定是勢均力敵之局麵,且東宮方麵略微占優。因兵部在東宮把持之下,右侯衛不會再有軍械糧秣輜重之補給,所以最終將撤往潼關,扼守險地,將天下一分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