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進達笑道“當然不會勸阻,他會建議你帶上自己全副武裝的親兵部隊,從西市這裡一路縱馬廢弛直奔承天門下,當著所有人麵前大喊一聲‘攔我者殺無赦’,就那麼一直闖進武德殿,然後跪在先帝靈前痛哭失聲,再說上那麼兩句‘陛下您英年早逝,您這一走,朝廷裡魑魅魍魎都蹦出來咬人了’,豈止沒人敢害你?他們甚至怕你走路摔個跟頭磕掉門牙,但凡你掉根汗毛,都會有人吃不了兜著走。”
說到底,誰也不知道晉王手裡那份所謂的遺詔是真是假,大家都半信半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或許還會分析一番得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結論,甚至說一句“晉王矯詔,罪該萬死”,可一旦牽涉其中,任誰都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一則先帝屍骨未寒,生前餘威未散,誰敢無視先帝的遺詔?
再則眼下局勢混沌,誰也不知最終誰勝誰負,這個時候跳出來喊一聲“遺詔是假的”容易,可等到晉王反攻長安、逆而奪嫡,就等著被扒皮抽筋誅滅三族吧……
程咬金哈哈大笑,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豪氣乾雲道“你爹我打了一輩子仗,看似九死一生,實則每一次都謀定後動,真以為這左武衛上上下下吃的朝廷的糧秣,老子說的話就不算了?且不說誰敢當真殺了老子,隻需老子今夜從太極宮不出來,這幾萬兒郎明早就能殺進太極宮!這才是老子的底氣!”
教訓完兒子,他大步走出營房,飛身上馬,在一眾親兵簇擁之下策馬向著太極宮方向疾馳而去。
聚集在延壽坊、布政坊之間的屈突詮部已經在路上設置好鹿砦、拒馬,忽然見到一標騎兵呼嘯而來,趕緊欲將其攔截,但當頭一個騎兵彎弓搭箭一箭射出,箭矢倏忽間釘在鹿砦上,東宮六率的兵卒見到箭尾一杆小旗微微搖晃,正是左武衛的飛熊旗,嚇了一跳,知道是程咬金親臨,趕緊向親自率兵堵住路口的屈突詮稟報。
屈突詮二話不說命人移開鹿砦讓出道路,眼睜睜看著程咬金率領一眾親兵策騎呼嘯而來,在兩側兵卒夾道包圍之下呼嘯而去,直奔太極宮。
一眾東宮六率兵卒麵麵相覷,心想這位盧國公也太猛了吧?
固然沒人敢當街將其截殺,可凡事總有萬一,萬一這邊那麼一兩個棒槌看不清形勢,抽冷子放那麼一箭,豈不是完蛋大吉?
“你們說,盧國公是不是反了呀?”
“那還用說?身負戍衛京師之責卻開放東西城門任憑大軍入城,自己龜縮在西市這邊不聞不問,立場明擺著傾向晉王那邊嘛。”
“那也不一定,畢竟左武衛隻是旁觀,又沒有幫著右侯衛打咱們。”
“不幫咱們就已經形同反叛了好吧?太子登基名正言順,晉王想要奪嫡簡直癡心妄想,站在晉王那邊更是糊塗透頂。”
“話說也並不一定如此啊,據說晉王有先帝遺詔在手……”
“噤聲!”
屈突詮喝止部下胡言亂語,訓斥道“吾等軍人,自當尊奉皇命、依令而行,私底下膽敢傳播謠言,格殺勿論!”
“喏!”
兵卒們嚇得戰戰兢兢,再不敢多言。
……
程咬金一路策馬疾行,數十人在雨天長街放足狂奔,碗口大的鐵蹄踩踏青石板路麵錚錚作響猶如雷鳴,來往成群結隊的東宮六率兵卒見到騎兵背負的左武衛令旗,趕緊避讓一旁,不敢阻擋。
“混世魔王”的名頭當真響亮的很,軍中上上上下又驚又怕,當真招惹了這位,便是自家大帥出頭怕是也討不到好……
直抵承天門下,程咬金勒馬站定,環顧左右,見到無數兵卒屍體、殘肢正被裝上板車運走,青石板地上濃重的鮮血即便雨水也無法衝刷乾淨,濃重的血腥氣熏人欲嘔,可見方才戰事之慘烈。
程咬金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身後親兵,一言不發抬腳就向承天門走去,門前值守的兵卒趕緊上前詢問“不知盧國公有何吩咐?”
程咬金站在承天門前,抬起頭看著剛剛修建一新巍峨高聳的城樓,雨水打在臉上令他眯起眼,緩緩道“去稟明太子,吾身負軍職未能參加先帝‘大殮’,心中愧疚難言,現在要入宮於先帝靈前叩拜,自贖此罪。”
承天門自是不能輕易開啟,城樓上的兵卒聽到程咬金的話語不敢怠慢,趕緊飛奔入宮向太子稟報。
程咬金頂盔摜甲、手摁腰刀,雄壯的身姿屹立如山,雨水順著甲葉流下,威風凜凜,左右兵卒雖然不忿這位國公開放城門放任叛軍入城又袖手旁觀,卻莫敢與其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