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氏族遭受如此重創,江南子弟死傷如此之慘烈,可以想見蘭陵蕭氏必將成為眾失之的,自此背負所有江南人的怨念,一輩一輩被戳著脊梁骨。
作為蘭陵蕭氏威望最重、年歲最長之人,唯有一死才不用麵對江南人的詰難、辱罵。
所以這一刻蕭珣死誌堅決,沒有半分猶豫。
無顏再見江南父老……
劉仁軌被這忽如其來的一幕弄的愣了一下,待到有親兵相繼跳入水中,這才反應過來,不過卻沒有多說,麵容冷硬,抬起眼眸看向硝煙彌漫、煙火衝天的渡口,以及哭嚎驚叫四處奔散的人群。
不久,親兵將落水的蕭珣撈上來,將其橫放在甲板上施救,好一通折騰之後,蕭珣吐出一口水,終於將人救了回來。隻不過雙眼緊閉、麵如金紙,隻不過除去胸膛微微起伏尚有一絲呼吸,整個人頹然沮喪,毫無生氣。
連續兩次落水,對於這樣平素養尊處優、年過古稀的老人來說,實在是老了老命,更何況現在大抵是心存死誌、無顏苟活,幾近生機斷絕……
劉仁軌不再理會這等為了一己私心不惜將整個江南裹挾其中之輩,如今江南私軍全線崩潰,能夠北上關中者寥寥無幾,威脅不在,這以往德高望重的老人不過塚中枯骨而已。
“停止炮擊,重甲步兵登岸,清理渡口以供部隊登岸,收攏俘虜、救治傷兵、清點物資,先鋒船隊繼續向上遊挺近,嚴密監視各處渡口,封鎖江麵,絕不許有大規模渡江事件發生。”
長江綿延千裡,渡口無數,想要完全封鎖根本不可能,不過江南氏族遭此打擊幾乎喪失全部主力,餘者就算偷偷橫渡長江奔赴關中,也無法對長安構成太大威脅,戰略目的已經完全達成,剩下的便是持續給江南氏族以壓力。
“喏!”
戰鼓聲聲,旗語揮動,橫亙於江麵的水師船隊接收到命令之後按部就班各自行動,先鋒船隊再度升起風帆,沿著江心水道繼續向上遊挺近,監視、封鎖各處渡口,其餘船隻則紛紛靠岸,一隊隊身著重甲、武裝到牙齒的重甲步兵登上碼頭,隊列整齊的向著渡口挺近。
劉仁軌站在船舷處,望著無數水師兵卒湧上燕子磯渡口,原先蝟集於此的數萬人經由火炮轟擊之後早已做鳥獸散,遍地傷兵、處處屍骸,輜重糧秣被引燃之後大火熊熊、煙霧衝天而起,如此規模的江南私兵在水師打擊之下不堪一擊,難免令他心潮澎湃,居然湧起一股寂寥、落寞之感。
水師的登陸戰術很是簡單,首先用火炮狂轟濫炸,打亂敵人的陣型,摧毀敵人的陣地,予敵極大殺傷震懾其軍心士氣,然後用重甲步兵登岸,火槍兵護衛兩翼,就這麼一直橫推過去,若敵人有序撤退,則動用大殺器具裝鐵騎銜尾追殺。
直至眼下為止,這套簡單的戰術屢戰屢勝,未曾遇到敵手,更不曾遭遇敗績。
原因很簡單,火炮之威力不僅僅在於殺傷敵人有生力量,更重要是對其軍心士氣之打擊,很難有軍隊在大規模的炮擊之下依舊保持陣列完整、軍心堅定、士氣高昂,待到重甲步兵出動,大局已定。
甚至連具裝鐵騎出動的次數都越來越少了……
這對於素來壯誌淩雲的劉仁軌來說,挑戰性越來越差,成就感越來越低,水師已經無法承載其誌向,而這樣一個由房俊一手搭建的憑他,更不能彰顯其能力。
除去需要蘇定方這樣的統帥坐鎮水師、掌控態勢之外,餘者隻需按部就班,憑借強大無敵的戰力即可橫行大洋。
而關中此時正戰火連天,皇權社稷正在遭受劇烈震蕩,帝國隨時有陷入分裂內戰之虞,但對於素有青雲之誌的劉仁軌來說,卻正是一塊了煉金石。
那是一塊更為廣闊的舞台,足以承載他所有的抱負與誌向……
深吸一口氣,劉仁軌繼續下令“留下二十條戰船繼續封鎖燕子磯,謹防敵人收攏殘兵之後發動反攻,餘者收起跳板,升起風帆,隨本將返回華亭鎮。”
“喏!”
戰艦重新將風帆升起,江風鼓蕩,戰船緩緩提速,順水而下,直奔華亭鎮。
劉仁軌站在船頭,江風迎麵,心頭一陣火熱,江南私軍被擊潰,水師勢必要抽調主力或是走海路或是走運河直奔關中,屆時與東宮軍隊一前一後將晉王麾下軍隊死死堵在潼關,東西夾擊,一戰而定乾坤。
那裡,才是他劉仁軌應該浴血奮戰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