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恭和衣而臥,躺在硬邦邦的板床上,耳中充斥著外頭風雨之聲,許是茶水喝多了,眼睛瞪的老大,全無睡意。
局勢之發展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他有些後悔了……
追隨晉王起兵之初他自然已經預知到了失敗的風險以及後果,但正所謂風險與收益對等,風險越大收益越大,隻要能夠輔左晉王逆勢而為,效彷當年李二陛下之舊事,那麼所獲取的收益將無可估量。
這麼些年以來,他被李勣死死壓製,甚至連程咬金的權勢都漸漸超過他,這令素來以武勳之首自居的他極為不滿。而隨著李二陛下的駕崩,以及李靖重掌軍隊輔左太子,他將來的地位甚至有可能被李勣、李靖、甚至房俊等人完全超越。
更彆說更得太子信任的蘇定方、薛仁貴等等年輕一代已經嶄露頭角,往後自然愈發得到信重……
這對於權勢之心熾烈的尉遲恭來說,簡直不能忍受,站在晉王這邊幾乎成了必然的選擇。
尤其是晉王還許諾將來登基之後封建天下……
但是現在看來,所有的期望都有可能成為一場夢幻泡影,可說到底,誰又能想到江南、山東兩地門閥掌控了帝國近半數領土的情況下,尤其是江南氏族募集的超過十萬私軍居然連區區一個水師都打不過,一頓亂炮便被炸得丟盔棄甲、亡命奔逃呢?
現在連百戰宿將、當世名將的鄭仁泰都敗了,且敗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慘。
板渚失陷,意味著自江南直至潼關的水路已經被完全打通,水師無以計數的戰船隨意可是朔流而上直抵潼關,與長安的東宮六率兩麵夾擊。
形勢急轉直下。
此等局勢之下,晉王哪裡還有回天之術?
就算山東私軍逾十萬人成功抵達潼關馳援,就能擊敗太子麾下的精銳軍隊,殺入長安城奪取皇位?
而一旦晉王兵敗,自己的下場……
尉遲恭心浮氣躁,翻來覆去哪裡睡得著?
直至後半夜,一陣馬蹄聲在雨夜裡傳來,尉遲恭一個咕嚕爬起,須臾便見到自己的親兵掀開門簾進入營房,急聲道“啟稟大帥,斥候剛剛讀過黃河,便見到了山東軍隊派出的人員,說是大軍明日傍晚抵達河內縣附近,後日抵達孟津渡。”
尉遲恭一躍而起,問道“前往板渚打探消息的斥候回來沒有?”
“暫時還沒有,最新的消息是水師攻占板渚之後就地打掃戰場,重新修築水閘,似乎等待江南的兵員輜重補充。”
尉遲恭鬆了口氣,如此說來,起碼有兩到三天的時間供山東私軍渡過黃河,雖然十萬私軍加上數目差不多等同的民夫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全部渡河,但隻需有半數軍隊成功抵達潼關,就會對局勢造成一定影響,最起碼那些之前觀望的十六衛大將軍們會繼續觀望,而不是馬上轉投東宮向太子宣誓效忠……
他又問“什麼時辰了?”
親兵答道“寅時將過,卯時將至。”
尉遲恭精神一振,大聲道“那還睡什麼睡?去,擂鼓聚將,本帥要議事!”
“喏!”
雖然腹誹一路從潼關趕來人困馬乏需得好好修整,你不睡憑什麼不讓大家睡,但親兵哪兒敢多言一句,趕緊轉身出去,不一會兒響起“冬冬”的鼓聲。
整座軍營瞬間喧囂起來,不少兵卒昨夜搭建帳篷、安置物資忙到很晚,才剛剛睡下沒一會兒,此刻被鼓聲驚醒一骨碌爬起,還以為是敵襲,結果出了營帳才知是大帥聚將……
埋怨肯定是不敢埋怨的,尉遲恭治軍極嚴,動輒軍法懲處,但兵卒心裡難免滿腹怨氣,畢竟自長安一路撤到潼關,又從潼關趕赴這孟津渡,軍心士氣難免受到影響。
隨行而來的將校雲集帥帳,尉遲恭目光炯炯“水師已經擊潰鄭仁泰率領的守軍,板渚失陷,水師船隊隨時都可能沿著黃河逆流而上抵達此地,而山東援軍也已經到達河內縣,後日開始渡河!馬上生火造飯,半個時辰之後全軍出動,征用附近所有的漁船、貨船,哪怕隻是一塊木板也要拿來,供山東軍隊渡河!誰敢阻撓,嚴懲不貸!”
眾校尉心中一震,連忙單膝跪地領受軍令“末將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