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尉遲恭問道“吾曾聽聞,好像兵部左侍郎崔敦禮亦是博陵崔氏二房出身?”
崔承福點頭道“正是,非但與在下同支,更是在下堂兄。”
尉遲恭喝了口酒,感慨道“那小子不一般啊。”
時至今日,張行成雖然仍是兵部尚書,但兵部裡裡外外的事務皆被崔敦禮一手把持,即便隻是兵部衙門裡一個書吏,都唯崔敦禮之命是從,視張行成如無物。
氣得張行成乾脆告病在家,根本不去兵部衙門坐衙,以免自取其辱……
朝野上下,誰都知道隻待太子登基,酬功之時,崔敦禮必然升任兵部尚書。
四十出頭的兵部尚書,距離宰輔半步之遙,豈能不令人豔羨?
崔承福執壺斟酒,尉遲恭謝過,狀似無意道“你們世家門閥自古以來便有分門立戶的傳統,這回難不成也是效彷先賢,分彆押注?”
每當局勢叵測之時,世家門閥為了維係血脈不絕,時常分彆支持各方勢力,隻需其中有一支能夠獲取最終勝利,既能保持血脈不斷,也能維係富貴傳家,古往今來,屢試不爽。
所以天下人皆言,世家門閥眼中唯有利益,絕無忠義。
崔承福搖搖頭,歎息一聲,敬了尉遲恭一杯酒,放下酒杯後道“以往或許有過這等事,但此次卻絕非如此。世家名門繁衍生息,自然枝繁葉茂子嗣眾多,難免意見不一、利益相背,動輒產生內鬥實乃尋常之事,甚至分宗另過,也屢見不鮮。大兄由兵部一郎中升任左侍郎,皆賴越國公一手提拔,族中並未有過太多支持,結果其後族中命其支持關隴門閥,並未得到響應。繼而,二兄崔餘慶被關隴門閥殺害於長安城南崔家莊園,導致大兄愈發憤怒,遂由此不尊家族號令,自行其是,卻也是無奈之舉。”
世家子弟為何願意罔顧忠義,一切以家族利益為先?
很簡單,因為世家子弟終生受益於家族,不得不以此作為反饋。相反,若如崔敦禮這般並未得到太多家族照拂,反而要求其不顧仕宦生涯以順應家族之決策,如何能行?
人皆自私,世家子弟尤甚。
尉遲恭搖搖頭,關隴權貴雖然是天下第一等的門閥,但是相比於綿延數百年甚至千餘年的漢人世家,在如何延續傳承這方麵,難免相形見絀。
其中有些手段雖然看得明白,但操作起來卻遠遠不如。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門閥底蘊,關隴貴族曾經一度輝煌鼎盛,但今日遭受重挫,能否東山再起猶未可知。而觀之山東世家,自兩漢以降,不知遭受多少厄難,多少滅族之災,卻能夠一直保持底蘊、延續至今,稍有機會便一飛衝天。
尉遲恭雖然勇猛無敵,卻絕非單純的愚笨武夫,為人處世極為伶俐,崔承福世家子弟見聞廣博,開朗健談,兩人頗有些誌趣相投、相見恨晚,一頓酒吃得很是自在。
未等酒席散去,有親兵疾步入內稟報“啟稟大帥,斥候剛剛傳回消息,屯駐於板渚的水師劉仁軌部已經得到江南的補充,正由板渚水閘進入黃河,朔流而上。”
尉遲恭當即起身,來到牆壁上懸掛的輿圖前,手指自板渚沿著黃河向上至洛陽,於孟津渡的位置點了點,對站到身邊明顯有些緊張的崔承福道“賢弟不必驚慌,如今黃河水勢暴漲,水流湍急,逆水行船極為不利,即便水師戰船性能優越,由板渚至孟津渡也需要五到七天。”
崔承福算了算,搖頭道“即便如此,也得加快渡河速度才行,這十餘萬人到底不是正規軍隊,很難做到令行禁止,渡河之時難免混亂不堪,越往後渡河的速度越慢,應當加快渡河進度。”
十餘萬人蝟集於黃河北岸,就算孟津渡乃是數個渡口組成的渡口群,供應如此龐大數量的軍隊渡河依舊非常緊張,稍微出一點意外,便要耽擱很長時間。
尉遲恭哈哈一笑,鎮定自若道“放心,吾對此早有預見,因此做下應對,雖然將水師擊沉於黃河之上有些妄想,但若隻是阻攔其行進速度,卻是不難。”
“來人!”
尉遲恭回身將帳外親兵叫進來,下令道“傳令下去,命沿河預留之部隊做好準備,隻要水師艦船出現在河麵上,馬上予以攔截。”
“喏!”
親兵得令,轉身出帳,將命令傳達下去。
須臾,便有數十斥候策騎疾馳出了營地,沿著黃河向著下遊而去。
十餘支預留在黃河兩岸的部隊得到命令,趕緊將事先準備的滾木、鐵索等物堆疊在岸邊,隨時待用。更有十餘艘船隻停泊於河道水淺之處,將船隻鑿沉,堵塞河道。
隻等著水師艦船一頭撞上來,便在兩岸予以迎頭痛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