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戰馬的鮮血在大雨之中迸濺而起,幾乎一瞬間便染紅了腳下泥水橫流的土地,恣意流淌。
沒有絲毫緩衝,一上來便是慘烈至極的廝殺。
東宮六率兵力較少,雖然廣通渠一側的官道狹窄易於防守,但敵軍輕騎的衝擊力太強,陣型被迅速衝垮,且另有一支輕騎兵脫離大隊,沿著官道之下的農田饒了一個圈子,全速衝擊後陣。
程處弼將兜鍪戴好,飛身上馬,抽出橫刀,沉喝一聲“隨吾殺敵!”
雙腿一夾馬腹,領著親兵與後備隊向著農田而來的敵軍衝去,縱然敵軍數倍於己,卻麵無懼色。
農田之中,雙方混戰一處,戰馬嘶鳴跌倒、兵卒慘呼陣亡,大雨傾盆也洗不清這慘烈虐殺、屍橫遍野。
尉遲恭頂盔摜甲,帶著後陣騎兵緊隨而至,抵達營地之時,這一支東宮六率軍隊已經死傷殆儘,千餘俘虜被繳械之後看押著跪在農田的泥濘之中。
一個校尉帶著幾個兵卒押著一人過來,稟報道“啟稟大帥,敵營已破,前鋒正渡河衝擊北岸敵軍後陣,現俘虜敵軍主將程處弼,敢問大帥如何處置?”
尉遲恭手握著韁繩,聽取彙報之後,對身邊親兵道“向後傳令,全軍加快速度,務必於天黑之前徹底殲滅李思文部,為大軍前進肅清障礙。”
“喏!”
親兵得令,調轉馬頭,打馬往來路急行,前去傳令。
尉遲恭在馬背上微微俯身,看著披頭散發被押著依舊一臉倔強的程處弼,翻身下馬。
看著這位身陷令圄仍桀驁不屈的小輩,身上的甲胃幾乎破碎一半,傷創數處鮮血幾乎染紅了半邊身子,尉遲恭倒是和顏悅色“敗軍之將,有何話說?”
“呸!”
程處弼一口濃痰吐向尉遲恭,隻不過給剪住雙臂摁在地上難以發力,這口痰自是沒有吐到尉遲恭身上,咬著牙紅著眼,道“要殺要剮隨便,爾等亂臣賊子,遲早闔家老少給老子陪葬!”
“閉嘴!”一旁的兵卒見他出言不遜辱罵大帥,狠狠一個嘴巴抽在程處弼臉上,罵道“信不信剁了你的舌頭!”
尉遲恭渾不在意,擺擺手製止兵卒的毆打,抬眼看了看官道一側的軍營,不少兵卒正在打掃戰場,無數屍骸被堆放一處,更多的傷兵則在大雨中哀嚎著等待救治。
戰場之上身負重傷,往往與戰死等同,因為刀劍之傷太難救治,即便當時不死,之後也要曆經痛楚折磨而死,還不如戰死疆場來得痛快。
加上這場大雨,傷創之後被雨水澆透,眼前這些傷兵能夠活下來的沒幾個。
尉遲恭定定的看了一會兒,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回身低頭看著跪伏在泥水裡的程處弼,微微彎腰伸出大手拍了拍對方的腦袋,見對方一臉“士可殺不可辱”的怒氣梗著脖子避讓,遂咧開嘴笑道“還不賴,沒給你爹丟臉!”
平素都叔叔伯伯的喊著,雖然現在分數敵我、疆場之上一決生死,但是勝負已分的情況下,哪裡還能生起殺心?
皇權之爭,並不攜帶私人仇恨。
再想起自己家那幾個傻兒子……唉。
直起腰身,微笑道“誰是正朔,誰是反賊?勝負未分的情況下,這些實在說不準。你還年輕,不懂得這其中的道理,吾也沒心思與你計較。”
言罷,不再搭理程處弼,吩咐校尉道“送回潼關關押起來,尋到郎中好生醫治,彆給弄死了,怪可惜的。”
“喏。”
校尉將程處弼押走。
尉遲恭抬眼看了看河道上自下遊駛來的舟船、木排,正排列一處有站立其上的弓手向著北岸李思文營地一輪一輪施射,遂翻身上馬,大聲道“傳令下去,不必在意死傷,迅速殲滅這支敵軍,掃清障礙,直奔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