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毫發無傷的脫離新朝之中樞,保存勢力的同時避免功高震主,但是很顯然,李承乾並不這麼想。從一再逼迫他表態便可看出,這位陛下對於他此前隔岸觀火之作為極為不滿,已經有了“非此即彼”之印象,要麼你給我出力,要麼咱秋後算賬。
皇權的確是人世間第一等良藥,居然能夠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將一個原本性格柔和、甚至有些懦弱的人改造得如此咄咄逼人,這令他自覺有些失算……
李承乾又看向李道宗。
他雖然征詢文官的意見,講究一個“暢所欲言、虛心納諫”,但也知道各司其職、術數有專攻的道理,關於如何製定對敵戰略,最終肯定要采納武將的意見。
李道宗自始至終話不多,這會兒見到李承乾征詢的目光,也隻是頷首道“可。”
李承乾這才說道“既然諸位愛卿並無異議,那麼便照此執行吧。”
眾臣齊聲道“陛下英明。”
當即,由李靖、李勣、房俊三人製定了詳細的戰略部署,派人將軍令傳遞各方。
這可時候原本應當結束這次會議,以便讓軍方更快速的完成部署,但李承乾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忽然說道“自先帝駕崩,朝綱混亂,又因晉王叛亂,朝野上下多有依附者,致使各處衙門之職能或多或少都受到影響,甚至許多衙門因為主官缺失導致完全停止,後果很是嚴重。諸位皆乃國之乾城,應當協助朕查缺補漏,將朝廷職能儘快恢複完善,促使關中乃至於全國各地恢複秩序,將損失減少到最少。”
眾人有些愕然。
事情的確如李承乾所言,自關隴兵變之時起,朝中三省、六部、九寺等大大小小的衙門皆有人遭受牽連,各家衙門官員缺額不少,堂官、胥吏更缺失嚴重,導致衙門運作遲滯、效率受限。
這的確是大事,但當下難道不應全力以赴剿滅叛軍為先嗎?
不將叛軍剿滅,縱使朝政順暢又有何用?
房俊抬眼向主位看去,見到李承乾正看著他,心底思忖一番,便明白了李承乾的用意。
想了想,開口道“陛下此言,實乃正理。各部衙門官員缺失、職能受限,導致朝政運轉不暢,極大延誤了布置作戰計劃、籌集後勤輜重的時間及效率,譬如軍機處……作為總理軍機、布防作戰的衙門,應當第一時間重建起來,在剿滅叛軍的行動中發揮其本身職能,這一點極為重要。”
很顯然,已經登上皇位的李承乾麵對當下紛亂局勢、動蕩人心,仍舊夜不安枕、食不甘味,亟待將軍機處抓在手中,以此徹底掌控軍權,達到皇權集中之目的,才能放心一些。
李承乾既然授意自己來說,那麼自己絕無拒絕的理由。
但皇權集中有利有弊,似李承乾這樣並不算英明的君主掌握唯我獨尊的權力,對於帝國、對於天下來說絕非幸事。
好在,不僅僅是他不願見到皇權集中、無法遏製……
他話音剛落,劉自便憤然道“萬萬不可!如今局勢紛亂,關中十六衛大軍大多隔岸觀火、居心叵測,追根究底其原因便是擔心陛下登基之後他們軍權不保,被投閒置散。如今若重新設立軍機處,使得軍權儘歸於陛下一手,那些素來桀驁的統兵大將豈能甘心?這不明擺著將他們推向晉王那邊嗎?陛下,越國公看似公忠體國,實則另有居心,他是在動搖陛下皇權根基。其罪當誅!”
一眾大臣無語,你又來?
陛下剛剛訓斥必一頓,還能不能消停一會兒……
李承乾果然麵色一變,目光不善的看向劉自。
他心知肚明,這次劉自絕非如以往“文武之爭”那麼簡單,而是擺明車馬阻止軍機處重新設立。
軍機處設立之處,其宗旨便是將天下軍權儘歸於皇帝一身,表麵上提升因為朝廷各部衙門在緊急軍務發生之時由於職權分散而導致的延誤軍機、效率低下,實則極大提升皇權之集中。
說到底,皇帝用什麼去統治天下?
不是世家,不是門閥,也不是文官,而是軍權。
隻要將軍權緊緊攥在手中,皇帝便可睥睨四海、威淩天下,做一個真正口含天憲的九五至尊。
反之,任誰都可以在你麵前咆孝彈劾,甚至如同隋煬帝那般有家歸不得,一代帝王喪家之犬一般被臣子縊殺於江都行宮……
但是對於臣子來說,沒人有願意見到一個牢牢把持兵權、金口禦言不得違逆之君王,那種一言而決人之生死的感受,明知君王昏聵、禍國殃民卻無力反抗的滋味,誰也不願承受。
現在,已經從文武之爭進化為兵權之爭,乃至於君臣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