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蒙受大敗,程咬金又是如此狡詐貪婪,誰能保證他不會在修整部隊之後立即發動來攻?
到時候,背水一戰的就是自己。
若再丟了這霸水西岸的灘頭戰地狼狽退回東岸,那他就可以去晉王麵前自裁謝罪了……
什麼封建一方,什麼千秋傳承,都不過是一場雲煙,轉瞬即散。
首要之務,是要堅守住腳下這片陣地。
同時,他又想起拚命擋住自己前進步伐的梁建方,這個昔日受他舉薦、承他恩惠的老部下……
……
梁建方也回到自己駐地,在營帳之中處置傷口,隻不過相比於尉遲恭的怒火滔天,他更多是憤滿抑鬱。
被程咬金狠狠耍了一回,損兵折將差點喪命於亂軍之中,最終卻不得不接受程咬金的補償來挽回損失,自是有火發不出,一腔鬱悶隻能憋在心裡。
彆提多難受了……
未等傷口治療完畢,便有親兵進入帳內,小聲道“蘇將軍帳外求見。”
梁建方一愣,問道“哪個蘇將軍?”
親兵道“蘇加,蘇將軍。”
梁建方嚇一跳,色變道“湖塗!此時各為其主,這等時候焉能與其有所瓜葛、牽扯不清?彆外人得知再傳揚出去,老子豈非成了吃裡扒外的逆賊!讓他趕緊滾蛋。”
雙方剛剛經曆一場大戰,各有折損互有傷亡,結果前腳剛打完仗,後腳兩軍的將領便湊在一處……萬一傳揚出去,那可是了不得的大罪。
彆看皇帝拿程咬金沒辦法,如果他梁建方敢向程咬金學習,後果不堪設想……
親兵卻並未聽命退出,而是繼續低聲道“蘇將軍喬裝而來,旁人根本不可能認出,將軍無需擔憂。”
梁建方一雙虎目狠狠瞪著麵前的親兵,直到將親兵瞪得麵紅耳赤、心中惴惴不敢與其對視……
梁建方心情凝重。
他如今雖然算是自立一軍,與尉遲恭已經沒有多少瓜葛,但畢竟當年受尉遲恭舉薦在其帳下效力多年,身邊諸多親信也都是那個時候結交下來,其中有尉遲恭的耳目,倒也正常。
尉遲恭派人前來準沒好事,但自己若是拒之不見,保不齊隨後就能從自己軍中傳出尉遲恭派人秘密前來的消息,到時候就算自己並未與其見麵,也未必就能說得清……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扯過一旁的中衣穿上,澹然道“讓他來吧。”
“喏。”
親兵神色有些暗然,應命退出。
他跟隨梁建方多年,屢次出生入死赴湯蹈火,如今卻因為尉遲恭那邊讓他不能違抗之命令而惹得梁建方憤怒,自今而後,自己再無可能於梁建方身邊效力了……
梁建方拿起桌上用以清洗傷口的烈酒仰頭喝了一口,辛辣至極的酒味如火一般灼燒咽喉食道,流入胃中更是一陣翻江倒海,卻使得他的頭腦無比清醒。
尉遲恭剛剛招致一場大敗,為何轉過頭便派遣副手前來會見自己?
倏忽之間,梁建方意識到這片戰場實則就是此戰之契機所在,一旦失守,則叛軍突進至長安城下,不僅那些袖手旁觀者能趁機依附晉王對長安城發動猛攻,甚至那些已經投入皇帝麾下宣誓效忠的野心勃勃之輩,也未必不會改弦更張、對皇帝陛下反戈一擊。
所有人都是逐利而生,個人、家族、派係……一切的動機都在於利益的分配。從哪兒能攫取到更多的利益,人們便會爭先恐後、蜂擁而至。
什麼忠誠、仁義、道德,皆可棄若敝履。
更何況,所謂的忠誠、仁義、道德本就是遮擋於利益之上的幌子,隻要利益合適,一切都可以交易或者舍棄。
而自己,此刻就立身於這片攪動帝國風雲的戰場之上……
何去何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