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蕭瑀問道“登善有何良策?”
他已經察覺到濃重的危機感,卻苦無破局之良策,此刻見到褚遂良主動提及,遂有此問。
雖然以文采名聞天下,但其人之智謀卻不可小覷,否則當初先帝也不會將其收在身邊,欣賞其文字是一方麵,隨時以政事予以諮尋也是有的。
褚遂良從茶幾下摸出幾塊香炭填進紅泥小爐,又將溫涼的水壺放到上麵等著水開,低聲道“那封‘自白書’或可幫您免罪,但您認為一旦晉王戰敗,它能幫助您重回陛下對權力核心麼?”
蕭瑀搖頭,歎氣“怎麼可能呢?不過是自保之手段罷了,這件事你若是恨老夫,老夫能夠理解,但也請您明白,老夫自身之生死榮辱不算什麼,可既然身為族長,必然要為家族謀劃,老夫不能讓蘭陵蕭氏毀在我的手上。”
言語神色情真意切,但褚遂良信他個鬼……
輕咳一聲,褚遂良道“吾等身在朝堂,於權力中樞浮沉掙紮,親朋故舊家族血脈榮損與共,早已身不由己,在下又有什麼好怨呢?況且就算沒有宋國公您,也會有彆人……事已至此,徒想無益。反倒是宋國公您,還應做兩手準備才是。”
蕭瑀想了想,道“登善賢弟不看好晉王成事?”
褚遂良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敢說絕對呢?晉王自然有可能勝,但也有可能敗。直至眼下,大軍向霸橋挺近卻並無軍隊前來阻擋,整條霸水防線好似死物一般視如不見,這其中固然有可能是那些人都打算袖手旁觀、隔岸觀火,可未必沒有得到陛下之授意的可能。”
蕭瑀沉聲道“你的意思是說,陛下故意放任晉王南下,甚至會任由晉王順利渡河與尉遲恭會師,直至徹底攪起漫天風雨、坐視關中局勢驟變……陛下在退避三舍、引蛇出洞?”
現在不僅晉王不知會有什麼人支持他,就連陛下也弄不明白誰忠、誰奸,所有人都表麵恭順,暗地裡各自打著小算盤,逐個分辨肯定是行不通的,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那些心懷叵測、不忠於皇帝的人主動跳出來。
怎麼才能讓那些人跳出來?
自然要讓他們見到不利於皇帝的事情發生,隻需晉王率軍突破霸水防線直抵長安城下,那些人必然或是起兵響應、或是輿論支持。
所有的變故都必然在晉王兵臨長安城下那一刻發生,因為太早則勝負未分,跳出來的風險太大;太晚則大局已定,沒有了“從龍之功”自然利益大打折扣。
如此說來,陛下與晉王的想法居然不謀而合,他們都在等候那些人做出決定……
褚遂良頷首道“最起碼,咱們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蕭瑀默然。
豈止是“可能”?
結合當下局勢,這根本就是“肯定”……
他又歎了一聲,道“如此說來,陛下那邊似乎有必勝之心啊。”
沒有絕對的把握,豈敢這般引狼入室?搞不好弄巧成拙遭受反噬,不僅徹底失敗,更會留下千古笑柄……
水開了,褚遂良執壺斟茶,道“所以,宋國公需要做好兩手準備。”
蕭瑀正襟危坐,虛心道“願聞其詳。”
褚遂良將茶水推到蕭瑀麵前,緩緩道“當下之局勢,可以具體分析。晉王若勝,宇文士及以及關隴勳貴必然重新起複重用,權力、地位都將遠遠大過您,您現在就必須想辦法予以壓製,或者削弱其實力、減小其功勞。若陛下勝,單憑一份‘自白書’並不能讓您重回朝堂權力中樞,您應該做得更多才行。”
所以蕭瑀幫助晉王反叛這件事,其實做得很蠢,本以為可以借助晉王重新成為宰輔之首,甚至整個蘭陵蕭氏由此一躍而成為天下第一等的氏族門閥,結果兩邊不討好,極有可能無論最終誰勝誰負,蕭瑀都將投閒置散遠離中樞,甚至遭遇清算。
蕭瑀對此予以認可,問道“那應該如何操作?”
褚遂良喝了口茶水,神情很是澹然自若“其實,削弱宇文士及的功勳,以及幫助陛下做一些事情,兩者之間並不相悖。”
蕭瑀目光閃爍,並未出言打斷。
褚遂良也沒等蕭瑀發問,自顧續道“……如今晉王帳下,宇文士及在外、崔信在內,關隴勳貴與山東世家以成彼此競爭之勢,若無意外,他日晉王成就大業,這兩者便會瓜分最大的利益,您以及您身後的江南士族必然遭受打壓。如此,何必施驅虎吞狼、借刀殺人之策?”
蕭瑀的智慧自然母須多言,能夠從一個亡國皇子瀟灑從容的混跡大隋朝堂,直至走到大唐宰輔,說一句當世人傑亦不為過。
他隻是某一些時候一葉障目,看不清楚,得了褚遂良的提醒已經醍醐灌頂,完全醒悟。聽到“驅虎吞狼”“借刀殺人”這兩個詞,腦子裡已經瞬間了然,且很快便出現了如何設計以及種種可能……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讚歎褚遂良一句,此人雖然並無大智慧,擔當不起一國宰輔之重任,但做一個查缺補漏、出謀劃策的謀士卻是綽綽有餘。
怪不得之前太宗皇帝對待一個白身的褚遂良如此寵信看重,一直予以提拔並賦予重任,讓他留在身邊參讚要務。
如果此計能成,不僅可以一舉扭轉“兩邊不討好”的困境,反而徹底交好兩邊,無論最終晉王成事還是自己重回陛下身邊,地位、話語權都將大大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