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崔敦禮已然執掌兵部,更是陛下近臣,早非吳下阿蒙,一眾三省六部九寺的官員們哪兒敢失禮?
崔敦禮也抱拳一一還禮,最後向坐在上首的李道宗、房俊、劉自三人施禮“下官見過郡王、越國公、劉中書!”
劉自隻得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下去,浮起一絲笑容,頷首致意。
按理說,此刻劉自下首的位置空著,崔敦禮應當到此落座,但崔敦禮卻徑直走到李道宗身邊,撩起衣擺坐了下去。
劉自麵色愈發陰沉幾分……
岑長倩眼睛轉轉,出門叫了幾個岑家子弟,拎著茶壺給諸人斟茶,他自己則執壺服侍李、房、劉、崔四人。
房俊接過茶水,看著岑長倩哭得紅腫的眼睛,溫言道“逝者已逝,生者還應堅強。你叔父將你視如己出,寄予厚望,你還當從悲怮中走出奮發向上,創下一番功業,方不負江陵縣公對你的栽培。”
岑家諸子當中,以岑長倩天分最高,岑文本生前極為喜愛,甚至就連即將告病致仕之時都想著為岑長倩鋪平道路,留下一份政治遺產。
而房俊也對這個書院學子當中的佼佼者寄予厚望……
岑長倩心中淌過一道暖流,想起房俊在書院的種種偏袒、愛護,忍不住眼眶一紅,哽咽道“學生定當謹遵越國公教誨,奮發向上、力爭上遊,不負叔父之厚望,不負越國公之栽培!”
廳內諸多官員看向岑長倩的眼神皆充滿豔羨,恨不能喊一句“生子當如岑長倩”……
有岑文本之餘蔭,更有書院之栽培,再加上房俊之提攜,可以說岑長倩通往仕途的道路已經暢通無阻,隻需略微展示出個人能力,便可扶搖直上,官運亨通。
如此前途無量的少年,誰不希望是自己家的子弟呢?
劉自眯起眼睛看著房俊,又看看廳內一眾官員,明白了房俊為何對自己如此無禮。
這是下馬威啊!
即是警告自己即便沒了岑文本可以成為文臣領袖卻也要安分守己,也像一眾官員展示他的力度與威望,壓製這些官員不敢在岑文本去世之後掀起爭鬥攪亂朝政。
岑曼倩去而複返,在門口低聲道“陛下駕到!”
呼啦!廳內官員儘皆起身,以李、房、劉、崔幾人為首,魚貫走出偏廳來到靈堂之外。
不知何時淅淅瀝瀝的又下起小雨,秋風瑟瑟令人遍體生寒,一身明黃色袍服的李承乾在內侍、禁衛簇擁之下急行而來,他腿有殘疾行動不便,但此刻卻渾然不顧人前失儀,腳步匆匆,連地上的雨水打濕衣擺也全然不顧,看也不看門前兩側躬身肅立的一眾官員,在岑家人的引領之下步入靈堂,望著岑文本的靈位,先是喊了一聲“愛卿可以舍朕而去”,繼而放聲大哭起來。
悲怮的氣氛瞬間彌漫在整個岑府,所有岑家人都痛哭失聲,前來吊唁的賓客官員也都麵有悲戚之色,心中對岑文本所遭受之禮遇極為豔羨。
若是自己死後也能有皇帝親自前來哭靈,哀榮倍至,這一輩子也值了……
李承乾哭了一陣,在岑家子弟的勸說之下收了眼淚,走出靈堂,外麵的官員站在小雨之中,齊齊上前參見。
李承乾抹了眼淚,麵色悲痛的與諸人見禮,而後道“江陵縣公乃國之柱石,如今溘然長逝天地同悲,諸位當多多幫襯著將喪禮舉辦圓滿。”
眾人連連稱是,有一些本打算走一遭便回家的,此刻也不能走了……
李承乾又看向房俊、李道宗,麵色澹然,道“局勢緊迫,叛軍遲尺之遙,長安城防乃是重中之重,二位肩負禁苑大內之安危,既然已經儘了一份心意,便各自回去護衛宮禁吧,江陵縣公素來公忠體國,必然不會見怪。”
“微臣遵旨。”
房、李二人躬身領命。
李承乾目光從院落之中三省六部九寺的官員臉上一一掃過,心中沉重。隨著岑文本的去世、蕭瑀的叛逃,再無人能夠在文臣體係當中力壓群雄,劉自畢竟還差著一些分量。
可以想見,接下來一段時間文官體係內部必然因為權力構架的重塑而展開殘酷的搏鬥,值此叛軍即將兵臨城下之際,實在是不是一件好事。
原本儘在掌握的局勢,陡然之間變數增多,著實令人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