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平衡?左與右,文與武,對與錯,黑與白……兩相兼顧,才是平衡。
“眾正盈朝”其實不是什麼好事,臣子們私底下統一口徑,連皇帝都給架空了,皇帝敢反對就是“昏君”,因為臣子都是“正人君子”,你反對“正人君子”的意見,豈不就是“昏聵無道”?
好人也會辦錯事,何況哪兒來的那麼多好人?身在官場,有幾個是為了解萬民於倒懸、救黎庶於水火?即便初入官場之時的確有這樣的理想,但在這樣一個利益至上的大染缸裡,沒幾年也黑了心腸。
越是標榜自己清正的人,往往越是滿肚子男盜女娼。
最好的辦法就是弄一個奸佞擋在前頭與“正人”鬥爭,既把自己的意誌貫徹下去,吸引所有人都怒火,事了之後再將奸佞剪除還能收割一波“明察秋毫”的讚譽,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總有些人非得一上位就將奸佞消滅,然後逼得自己不得不與一眾“正人”麵對麵的鬥爭,且不論鬥不鬥得過,就算鬥贏了,也難逃一個昏君的罵名,天下人人唾棄,遺臭萬年……
李承乾是個聰慧之人,自然懂得房俊所言的道理,歎息一聲,無奈道“朕非是強勢不能容忍之輩,臣子即便偶有犯錯也能予以體諒包涵,但若是讓朕與明知是心性奸佞之輩虛與委蛇,隻要想一想便難受得很。”
頓了一頓,覺得這話有些不夠矜持,都已經是皇帝了還要為這樣的事情愁悶,讓那些坐不上皇帝的人怎麼想?
“二郎放心,朕心中有數,稍後便與大臣們商議一下,簡拔一批人才衝入中樞,官職不必太高,但一定要位置顯要,令人側目。”
有些事情他可以詢問房俊,但有些事情他要自己拿主意,這即是皇帝的自尊,也是為了保護房俊。
否則,真以為被皇帝“言聽計從有如提線木偶”的大臣能有什麼好下場?
更何況他了解房俊的性格,並不會對這種培養人才的權力感興趣,他麾下那些名聲顯赫的武將也都是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打出來,絕不會走這樣的捷徑。
房俊欣然道“正該如此。”
何謂君臣相得?臣可以為君破家舍業奮死爭戰,君可以處處對臣予以維護且賦予絕對信任,如此君臣不疑,自然長長久久,可為千古佳話。
原本他與李二陛下也是如此,隻可惜……
李承乾的速度很快,待房俊告退之後返回玄德門外軍營,這邊便召集尚書左仆射李勣、中書令劉自、侍中馬周、吏部尚書李孝恭幾人到武德殿議事。
到了下午,朝廷明發上諭,宣讀了諸多人事任命。
杜正倫任黃門侍郎、參知政事,劉祥道任禦史中丞執掌禦史台,上官儀任秘書郎,韓璦任兵部侍郎,崔仁師任給事中,來濟任中書舍人,許敬宗任禮部侍郎,房俊任金吾衛大將軍……
其中許敬宗的任命,引發一片議論。
按理說,作為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的許敬宗資曆身後,放眼朝堂資曆比他更深的已經沒多少了,其人學問也顯於當世,又曾監修國史,足以擔當一部尚書。
但問題在於許敬宗在貞觀一朝屢屢遭受打壓,官職始終在四五品之間兜兜轉轉,從未真正踏足從三品以上的高階,更有“貪財無度”之風評使其名聲不好,如今由區區一介書院司業一躍而成為六部之首的禮部尚書,這種拔擢程度可謂扶搖直上九萬裡,令人難以接受……
嫉妒者眾,自是議論紛紜。
但次日清晨,抵達禦史台履任的劉祥道便公然發布文書,有鑒於當下官場之上奢靡成風、上下推諉致使政務效率低下,各地送審之冤假錯桉此起彼伏,命禦史台所屬之各道禦史清查違規、糾劾不法,施行為期一月的“整風運動”,當即引起朝野嘩然。
“整風”之詞,聞所未聞,大家千裡當官,多多少少總歸有些不合規、不合法的地方,輕來輕去的無人在意,若著實太過自會經由禦史台調查確鑿之後移交法辦,何曾聽過如此大規模的整肅調查?
吾等官員身份高貴,如此豈不是個個都是待罪之身、嫌疑之犯?
這是侮辱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禦史台還沒做熱乎呢,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簡直囂張至極,劉祥道你是要與天下人為敵啊!
於是乎,未等禦史台的“整風運動”開始,三省六部九寺各級官員彈劾劉祥道的奏疏便堆滿了李承乾的禦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