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自己最終能夠取勝,那麼自己就是正義、正確的,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天地至理。
誰敢質疑?
誰又能質疑?
眾人平身,簇擁在晉王之後遠眺雨夜之中的長安城,各自心中亦是難以遏製的生氣一股豪情,即便其中許多人當年曾追隨李二陛下逆而篡取、定鼎江山,但如今重來一回,一樣有一種身在淩雲、俯瞰眾生的超然優越。
崔信興奮得一張老臉泛紅,手指著北邊的長安城“明日拂曉,殿下即可揮軍北上、兵臨城下,一舉踏破長安,榮登大位!”
山東世家實在是被壓製得太久了,即便在隋唐交替之時曾經一度無限接近權力中樞,可最終還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排斥在外,自晉室南渡之後,山東世家就不曾真正掌控過國家權力……
而如今,山東世家的宿命即將在他手上翻天覆地,其中之榮耀,又豈能不讓他心旌搖曳、興奮莫名?
似乎多等待一時片刻都是一種煎熬,恨不能現在就殺入長安城……
然而李治卻給他潑了一瓢涼水。
壓抑住興奮的心情,李治搖搖頭,沉聲道“還未到最好的時機,咱們還需再等一等。”
崔信愕然“還要等?”
兵貴神速,現在已經殺到長安城下,不趁著整個長安的城防混亂之機破城而入,難道要等到李靖調兵遣將將防禦布置完整,然後硬碰硬?
一旁的尉遲恭解釋道“崔公不諳軍事,難免對於當下局勢有所誤解。咱們雖然一路長驅直入抵達這長安城下,但朝廷方麵並非全無還手之力,甚至正好相反,李靖本有機會調派軍隊對咱們圍追堵截,咱們每前進一步都要踏著屍山血海……一切都太過順利,唯一的解釋便是朝廷早有應對之策,咱們之所以如此順利抵達此地,皆因朝廷的放任。”
崔信依舊不明白“那豈不是更應該快速攻入長安,為何反要等著朝廷部署完畢?”
“咱們等的不是李靖,而是變數。眼下的關中還隻是人心慌亂、輿情洶洶,並未真的亂起來,等到有人出頭主動響應咱們,那時候才是最好的時機。”
尉遲恭澹澹道。
他不急嗎?他比誰都著急,但他更知道眼下看似順風順水大勢在我,但隻要現在提兵攻伐長安,必然一頭撞進李靖的陷阱之中,死無葬身之地。
“軍神”之命不是吹噓得來的,而是靠著一場又一場的經典戰役實打實的打出來的,其兵法謀略神鬼莫測,誰敢在他麵前自認必勝,誰也就離死不遠了……
李治頷首道“坐困潼關之時距離敗亡隻有一線,那等困境咱們都挺過來了,如今兵臨城下勝券在握,又何必急於一時?越是勝利在望的時候,咱們就越是要沉得住心、耐得住性子,全盤考量確保萬無一失,絕不能被唾手可得的勝利迷了眼。古往今來,距離勝利一步之遙卻最終功虧一簣的例子不勝枚舉,萬萬不能重蹈覆轍。”
莫說現在東宮六率建製完整、兵強馬壯,即便李承乾的軍隊隻剩下最後一個人,隻要有李靖、李勣、房俊這三人在,天底下就沒人敢輕言必勝。
一個校尉從圜丘之下一口氣登著石階上來,氣喘籲籲的來到李治身後,躬身道“殿下,末將魏真宰,奉命前往盧國公處傳達殿下軍令,然盧國公言語含湖、莫衷一是,故而末將在其營地周圍逗留些許時間,發現全軍上下雖然有集結的動作,但進展緩慢、虛應故事,明顯沒有尊奉殿下軍令前來會師。”
李治愣了一下,旋即勃然大怒“這個老混賬!”
不是他城府不夠深沉才在諸人麵前出口成臟,實在是程咬金不聽軍令的舉措太過惡劣,這可不僅僅是將四萬驍勇善戰的左武衛納入自己麾下增加破城幾率那麼簡單,而是程咬金肝膽違抗軍令,就意味著直至眼下並未全心全力歸附自己。
現在自己十萬大軍集結鳳棲原,麵對長安城大戰一觸即發,而程咬金的四萬精銳卻陳兵樊川以南,在自己的背後虎視眈眈……誰敢保證自己全軍攻城血站連連之際,程咬金不會在背後狠狠插自己一刀?
原本是兵臨城下、勝券在握的大好局麵,卻陡然之間變成前門有虎、後門進狼的兩難之局,動輒有全軍覆滅之危險……
尤其是程咬金朝秦暮楚、搖擺不定,立場一變再變,多少苛刻的條件都允諾給他卻還是不能換來忠心歸附,著實令他怒火萬丈。
做人,豈能如此油滑、毫無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