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暴雨之下,無以計數的叛軍舍生忘死的發動潮水一般的攻勢,這一處代表著眼下帝國中樞的宮殿卻好似江河奔流之中的一葉扁舟,風雨飄搖、顛簸浮沉,稍有不慎便四分五裂、顛覆沉沒……
以右屯衛為主的守軍雖然更為精銳,防禦也及其堅韌,但麵對不惜生死幾乎用任命去填的叛軍,卻也損失慘重,在如此猛烈的攻勢之下節節後退,宮牆之外被充作陣地的一座座失陷,防線步步壓縮,
僅僅半個時辰,戰線便被推進至武德門、虔化門等等宮門一線,守軍背靠宮闕、退無可退,雙方攻勢如潮、守如磐石,無以計數的兵卒戰歿於這條防線之上,獻血與雨水彙聚成流四溢流淌,屍體在宮牆之下層層疊疊,戰況極其慘烈。
右屯衛將士固然悍勇,但火器之威不能完全發揮,又要麵臨數量數倍於己的叛軍輪番猛攻,兵疲將乏難以為繼,完全被叛軍所壓製,宮門最後一道防線及及可危。
尉遲恭站在戰場之上眺望著前方的武德門,摸了一把臉上雨水,對身邊的李道宗道“守軍節節後退,現在破城隻在彈指之間,但右屯衛的預備隊仍舊未曾出現,郡王認為是房二早已沒有餘力故未曾留力以備不時之需,還是預備隊就在這城門之後,隨時可能殺出?”
這一仗打到現在,右屯衛幾乎敗局已定,但始終未曾有預備隊出現填補防線空缺,這使得尉遲恭不得不懷疑房俊到底有沒有留下預備隊?
若是有,如此頹勢之下依舊不將預備隊放出來,房俊的心性當真堅如磐石……
右屯衛所表現出來的戰力令尉遲恭心生驚懼,普通已經這般驍勇剽悍,若有預備隊必然更是精銳之中的精銳,萬一趁著自己不備之時驟然殺出,後果殊難預料。
李道宗麵色肅然,緩緩道“怎麼可能沒有?房二曆來行事看似囂張跋扈,實則極有分寸,任何時候都留有餘地,絕不肯全力以赴,因為力儘就意味著無所變化,生死成敗,再無轉圜,已經輸了一半。”
尉遲恭默然,這豈不就是在說晉王?
直至眼下,晉王將所能用上的兵力全部投入到太極宮內,看似氣勢洶洶、孤注一擲,實際上如此之多的兵力蝟集在太極宮狹小的區域之內並不能發揮出最大的戰力,畢竟戰場就那麼大、戰線就那麼長,縱然再多十倍的兵力,上陣廝殺的將士也隻有那麼多,更多兵力還是留在後邊充當輪換。
而且這等戰略弊端太大,不僅是隻能勝、不能敗,甚至連一絲半點的挫折都不能有,否則全無應變之餘力,軍心瞬間崩潰,潰敗如同雪崩。
但儘管知道力不可用儘、兵不可使儘的道路,但晉王這邊卻並無選擇之餘地。
城東的東宮六率、城南的右武衛威懾力實在太大,這個時候不將力氣用儘,難道等著奔赴長安而來的各路軍隊皆被擊潰之後再全力以赴?
到那時,李靖與薛萬徹沒有了牽製,大軍齊齊入城,戰局再無回天之可能……
深吸一口氣,尉遲恭眯著眼睛看著前方武德門的城樓,沉聲道“吾率部隊強攻各處城門以及宮牆,郡王引精銳壓陣,待到房二預備隊出動之時予以壓製,如何?”
李道宗頷首“自當如此。”
既然知道房俊必然有最為精銳的預備隊尚未放出,那麼狙擊其預備隊的任務自然是極為危險的,但李道宗不想在這個時候與尉遲恭爭執,想要畢其功於一役就隻能團結一致,若是尚未攻入武德殿便在自己人之間有所分歧,實在是自取滅亡。
何況他與尉遲恭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傷亡更大一些實則不必計較……
尉遲恭環視左右,大聲道“將吾大纛豎起,兒郎們,破城!”
親兵趕緊將一杆裝飾著各色羽毛的大旗豎起,大旗邊緣是燕尾狀的飄帶,若是大風之時出征彩帶飄飄、大旗招展,很是威武霸氣,但此刻天降大雨將旗幟打濕,那些燕尾狀的彩帶緊貼著旗杆,看上去萎靡不振……
但這就是右候衛的象征,是尉遲恭的帥旗,大纛所在,便是主帥所在,全軍將士見到大纛立在武德門前不遠,便知道自家大帥已經親臨一線,自是士氣暴漲、殺氣鼎沸。
隨著聲聲連成一片的戰鼓,將士們舍生忘死,向著武德門發動瘋狂的攻擊。
守軍左支右絀,不得已全麵後撤,被潮水一般衝上來的叛軍壓縮成一個個陣地,而武德門則直麵叛軍之兵鋒。
尉遲恭親自指揮,兵卒們分成每二十人一隊,每隊都抬著一根巨木,在戰鼓聲中冒著城上落下的箭失、滾木、甚至木箱子裝著的震天雷,朝著城門衝鋒。
數十隊兵卒齊齊衝鋒,箭失落下哀嚎一片,滾木將兵卒砸得故骨斷筋折,木箱子裝著的震天雷落下之後轟然炸響,破碎的彈片四散飛濺割麥子一般放倒一片,損失慘重。
然仍有人抬著巨木衝到城下,狠狠撞在城門上。
轟!轟!城門在巨大打力量撞擊下轟然聲響,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