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男人身先士卒,率軍與十數倍於己的叛軍血戰不休,動輒有兵敗身死之虞,女人在後方束手無策,怎能不擔憂呢?雖明知擔憂無用,卻也難以抑製心中慌亂。
武媚娘清聲道“郎君自有心中抱負,為此不惜反對太宗皇帝易儲,寧願被撤職也不改初心,現在更是賭上自己的光明前程……咱們身為郎君的女人,就應當無條件的支持。郎君文韜武略、天下少有,若是他都不能應對的局麵,咱們跟著擔心又有什麼用呢?無非是‘生死契闊,與子成說’而已。”
她自認胸有錦繡、不讓須眉,少女之時便不將天下男子放在眼中,但唯有房俊能讓她衷心敬服、傾心愛慕,願意一生一世、生死不離。
金勝曼抿了抿嘴唇,眸光湛然堅定“我也陪著媚娘姐姐一起。”
若是自己的男人戰死沙場,生有何歡、死又何懼?還不如與姐妹們一道慨然赴死,既能不負郎君的情意,亦能以全自己的貞節。
自從進入房家的那一日起,金勝曼便對武媚娘敬佩不已,認為這位人比花嬌的小娘子長著一顆玲瓏心,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有著偏僻入理的見解,再是困難的局麵也能從容化解。
如果連武媚娘都認為“殉情”是最好的方式,那麼她也不會猶豫……
“咳咳!”
一旁坐在窗邊的高陽公主柳眉微蹙,目光向兩人看來,俏臉上滿是慍怒之色“胡說八道什麼呢?郎君詩詞雙絕、勇冠三軍,豈是那等叛軍可以傷及分毫?退一萬步講,就算不幸之事發生,有本宮陪著郎君也就夠了,你們一個要扶保陛下退往河西,謀求他日卷土重來、光複長安,一個要仗劍也行取賊人之頭顱為郎君祭奠,若是輕易赴死,簡直愚蠢透頂!”
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這才哪兒到哪兒,便開始琢磨身後之事了?
未等兩女說話,她又續道“若是宮闕被破,不得已撤出長安,你們兩個在本宮之前先走!”
武媚娘與金勝曼對視一眼,一同輕咬著嘴唇,略一沉吟,齊齊低聲道“喏。”
一旦武德殿被攻陷,叛軍衝殺進來,必然遭受一場屠殺,而出城的密道顯然不可能供應大量人員在很短時間內撤走,那麼誰先走誰就會活下去,誰後走誰就有可能陷身叛軍之手。
男人也就罷了,女人一旦落入亂兵手中,將要遭受何等樣的淩虐簡直不敢想像,縱然高陽公主乃是當朝公主、太宗血脈,可亂兵激動之下血脈賁張,誰敢保證會對她以禮相待?
連皇後蘇氏都事先預備了見血封喉的毒藥,隻待時局不妙,便即服用……
故而高陽公主既然如此說,就顯然是抱定必死之心。
若是之前,兩人必然不肯,還要爭執一番讓高陽公主先走,但是在高陽公主說了剛才那一番話之後,兩人的心思已經轉變,若郎君當真不幸罹難,她們一死了之實在是太過愚蠢,更應當用各自的方式去手刃仇敵、給郎君複仇……
高陽公主展顏一笑,微微抬起下頜“這才對嘛……”
話音未落,穿了一身月白色箭袖胡服、勒得纖腰一握、玉腿修長的晉陽公主已經小鹿一般跑了進來,清脆的嗓音在略顯厚重的房間內響起,珠落玉盤令人心神一暢“李、劉兩人的叛軍已被擊潰,兩個賊子也已經一俘、一降,玄武門安全了!”
話音未落,武媚娘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當真?”
晉陽公主跳躍著跑進來,聞言上前一手扯住武媚娘,一手拉著金勝曼,重重頷首“千真萬確!剛剛傳來的消息,另外,李大誌已經統領太子左衛率自玄武門入宮,馬上就能抵達武德殿之外!”
武媚娘左手緊握,粉拳狠狠砸在右手掌心,脆聲道“太好了!”
玄武門的危機解除,就意味著春明門外的東宮六率、明德門外的右武衛都被釋放出來,可以隨時入城增援武德殿,屆時叛軍將會腹背受敵,當然這也預示著叛軍必將孤注一擲,在援軍尚未入城之前死戰武德門。
但不管怎麼說,隻要玄武門牢牢掌控,那麼就算局勢再是險惡,郎君也可以率軍自玄武門撤退……當一支具裝鐵騎打定主意撤退,普天之下唯有另外一支具裝鐵騎可以阻攔。
但叛軍顯然沒有,所以哪怕最終晉王成功攻占武德殿,陛下以及房俊都可以從容撤退……此戰,以立於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