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禦史不過正八品下,下縣的縣丞亦是正八品下,但兩者可謂天壤之彆,完全沒有可比性,等同於一刀斬斷了仕途生涯,此後餘生,要麼終老於閩南之地,要麼致仕告老,歸於田園,絕無再度入京為官之可能。
待到李義府被帶下去之後,又商議了一樁政務,時間抵近晌午,便宣告退朝,但李勣、李孝恭、房俊、劉洎、馬周等人則被留了下來,先在禦膳房用了午膳,之後前往武德殿,皇帝還有要事相商。
皇帝回寢宮沐浴更衣,幾位大臣三三兩兩跪坐在店內飲茶,李勣與房俊、李道宗坐在一處,頷首對前者低聲道“今日做得不錯。”
他是少有能夠看出房俊今日真正目的的幾人之一,都以為這是房俊配合劉祥道清除禦史台內部的其餘勢力、使其徹底掌控禦史台,以便於能夠更好為新政實施保駕護航,但李勣知道,房俊的真正意圖在於“百騎司”。
作為維護皇權而存在的“百騎司”,最先是李二陛下抽調軍中精銳用以宿衛宮禁,但畢竟實力強橫、用起來太過順手,難免成為皇帝的鷹犬爪牙,監視百官、刺探敵情、收攏情報、秘密審訊,無所不用其極。
這樣一個勢力龐大、忠心耿耿的機構,對於李承乾這樣剛剛坐穩皇位的皇帝來說,必然倚重。
但是李承乾相比於太宗皇帝差得太多,未必能夠約束自己、約束“百騎司”,一旦失控,所造成的後果不堪設想,單隻是“監視百官、秘密審訊”這一樣,便會導致皇權難以遏製,國法不複存在。
然而“百騎司”的存在的確是有好處的,難處在於如何控製,所以房俊今日借由禦史台之事將“百騎司”推到前台,使之徹底暴露在所有人麵前,產生抵製、引起警惕,使得“百騎司”再不能恣無忌憚的擴張。
身為皇帝最為寵信之人,得益於皇權之強盛,卻還能回過頭來意識到皇權至上的壞處從而予以遏製,可以說,房俊此舉一心為公,值得稱讚。
這是千古名臣的胸襟氣度與眼界魄力,非常人所能及。
房俊笑了笑,以茶代酒,敬了李勣一杯,一切儘在不言中。
旁邊的李道宗卻沒有那麼精深的政治修為,見兩人眉來眼去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奇道“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李勣執壺給他斟茶,淡然道“有些時候並非事事皆知才是好事,難得糊塗才是最高境界。”
時至今日,敢這麼同李孝恭講話的,朝野上下屈指可數。
李孝恭呷了口茶水,歎了口氣,不無幽怨道“時代變了啊,我現在對朝廷局勢越來越感到力不從心,很多事情根本弄不明白,自然不知如何去做,也隻能屍位素餐竊據高位,等到哪一天陛下不用老夫站崗放哨了,便徹底退下去頤養天年咯。”
他對現在擔任的吏部尚書沒什麼想法,隻不過現在陛下需要他鎮住宗室,才勉為其難而已,不然早就致仕告老優遊山林了,上半輩子攢下偌大家業,如今與房俊合作的買賣更是日進鬥金,那麼多的錢不花出去豈不暴殄天物?
整日裡醇酒佳人逍遙快活,還做個球的官……
房俊小聲道“聽聞郡王又納了一房小妾,乃是龜茲美人兒,那叫一個身段婀娜、貌美如花?嘖嘖,您老可真是會享受啊,羨煞旁人。”
李孝恭乾咳一聲,捋著胡子,做威嚴狀“哪裡聽來這些亂七八糟?若是到處傳揚謠言壞本王清譽,本王必不與你乾休!”
李勣放下茶杯,直接道“郡王就說是不是吧!”
李孝恭一滯,繼而嘿嘿一笑“跟二郎自是說不著,瞧他整日裝模作樣的,畢竟差著一輩兒呢……不過既然懋功你問起來,本王隻能說一句,人間尤物哇,嘿!”
李勣也笑起來“有機會,也當尋一個放在府中,閒暇之時好生享受一番。”
房俊看著這兩個當朝大佬、千古名臣在此齷蹉的言論龜茲美女何等異域風韻、膚白如雪,何等嬌啼宛轉、千嬌百媚,頓時極度無語。
不過大唐風氣素來開放,狎妓這種事也能堂而皇之在人前交流,更何況隻是買幾個異域歌姬放在房中狎玩?
隻不過被兩人排除在討論之外,令房俊很是不忿“二位也一大把年歲了,當愛惜己身才是,在下素問人體之各項機能其實都是有數的,譬如一輩子呼吸多少次,一輩子走多少步路,在譬如那種事能乾多少回……咳咳,您二位悠著點,現在一時情急揮霍殆儘,將來怕是隻能望之卻步、有心無力呐。”
李孝恭頓時大怒,攆人道“滾滾滾,既然嫌棄咱倆年老體衰,那就趕緊去彆處,非得往咱們跟前湊什麼!”
李勣冷笑覷之“彆看我年長你二十餘歲,但神元精足,當真比較起來,你未必是對手。”
李孝恭撫掌大笑“他這毛頭小子懂個屁啊?怕不是每一回都猴兒也似急匆匆爬上去,打個哆嗦便索然無味了,哪裡知曉細嚼慢咽淺嘗輒止的精髓?休與他談論這個,與對牛彈琴無異。”
其餘大臣紛紛側目看來,不知道這三位談論何事這般興致高昂。
房俊被李孝恭鄙視,大為不忿,正待好生理論一番,便見到內侍總管王德入內“陛下駕到!”
幾位大臣趕緊紛紛起身,躬身肅立,恭迎陛下。
李承乾大步而入,穿著一身常服,坐在禦案之後,麵色凝重的將一份奏疏丟在案上“剛剛從洛陽送來的急報,今年天氣迥異,黃河結冰提前月餘,導致漕運不暢,京中各項物資短缺,尤其是糧食缺口極大,諸位愛卿,論一論有何良策可以緩解糧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