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閒一般的禦史,一輩子或許都參與不了這樣一件大事,彈劾不倒如此一位功勳大臣……
況且禦史大夫置身事外、聽之任之,自是耐人尋味。
李乾祐氣得吹胡子瞪眼,手都哆嗦了,拿這等視政績如性命的年青官員無可奈何,隻得轉向劉祥道,儘量緩和語氣“茲事體大,若是不能控製好範圍,或許會影響太宗皇帝功績、名譽,陛下未必會高興,還請三思。”
如今朝野上下對於太宗皇帝的功績極力吹捧,其中最為人所公認的一項便是“眾正盈朝”,若是將封德彝劃歸“奸佞”之列,那麼受其迷惑的太宗皇帝自然免不了一個“識人不明”的評語,對於太宗皇帝的聲望有所損傷。
最為重要的是封德彝早就死了,人死賬消,何必緊咬住不放口?
唐臨梗著脖子冷笑“禦史中丞說下官被人收買、為人張目,卻不知你一味阻攔此事,又是被何人收買、為何人張目?”
李乾祐氣得不理這個棒槌。
在他看來,劉祥道之所以空降禦史大夫這個職位,正是皇帝需要徹底掌管禦史台,避免禦史台淪為某一些龐大勢力的附庸進而失去其公允、公正、中立的屬性,而是要成為輔佐新政施行的“護衛者”。
此等情形之下,又怎能縱容唐臨彈劾封德彝,從而導致太宗皇帝聲威受損、朝野上下戰戰兢兢?
官場之上,沒有誰真的清如水、明如鏡,暗地裡的齷蹉總是不可避免的,隻要大節不虧混到致仕,那就是忠臣、直臣。
現在不僅致仕了要追究,連死後都要揪出往昔舊事,誰不是心驚肉跳?
不利於團結啊……
劉祥道放下茶杯,蹙眉緩緩道“禦史台是天下的禦史台,是大唐的禦史台,卻不是陛下的禦史台,這一點,希望李中丞謹記於心。”
一句話,就給整件事定了調子。
是否損傷太宗皇帝的聲威,是否惹得陛下不滿,並不在禦史台的考慮之內,禦史台不對皇帝負責,隻對大唐負責、隻對天下負責。
李乾祐麵色震驚,朝堂上下誰不知你是陛下的鷹犬走狗?如今卻說出這番話來,這是已經改換門庭了?
發現自己好像卷入了一場了不得的暗流之中,李乾祐戰戰兢兢、心驚膽顫,趕緊閉上嘴。
劉祥道看向唐臨,叮囑道“如若風聞奏事也就罷了,有無實證並無必要,可這件事必須要掌握真憑實據,人證物證缺一不可,禦史台不畏強權、實事求是,卻也要嚴謹客觀、一絲不苟,你明白我的意思?”
得到大佬的支持,唐臨極為興奮“事情雖然過去多年,但當年還有知曉此事之人在世,況且也有不少文書案牘以及書箋信箋留存,下官一一甄彆、調查取證,這是一樁鐵案!”
劉祥道跪坐在案幾之後,麵容嚴肅,緩緩頷首“那就放手去做吧,無論任何壓力都自有本官來頂住,吾等身為禦史,自當恪儘職守,維係法度、不畏強權,不能使得身上官袍遭受半點玷汙。”
“喏!”
……
臨時的小會議散去,心驚膽顫的李乾祐與興奮激動的唐臨先後離開,唯有王綸留下,挪到劉祥道身邊執壺斟茶。
喝了杯茶,王綸小心翼翼道“這件事,下官其實覺得李中丞所言有些道理,陛下未必願意見到封德彝被揪出來彈劾,畢竟此事定然會波及太宗皇帝名譽。”
禦史台中,他才是劉祥道的心腹親信。
劉祥道婆娑著茶杯,沉默少頃,緩緩道“外人皆言我乃陛下鷹犬,你怎麼看?”
王綸搖頭道“此等汙蔑之言,禦史大夫何必放在心上?陛下之所以啟用您來掌管禦史台,並非讓您言聽計從、甘為走狗,而是因為您耿直剛硬、鐵麵無私之餘,也懂得轉圜取舍,掐斷某些人掌控禦史台的同時,也不至於使得整個朝堂失去公正之聲、陷入混亂。”
劉祥道笑了笑,又歎了口氣“所以說,我也有我的政治抱負,有我的遠大理想,豈能在皇權麵前亦步亦趨、卑躬屈膝?”
雪壓枝頭低,雖低不著泥。一朝紅日出,依舊與天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