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滎陽城外短暫停留,房玄齡接見了鄭玄果。
這位滎陽鄭氏下一代的佼佼者,以往亦曾縱橫滎、洛囂張跋扈,此時麵對房玄齡卻畢恭畢敬、戰戰兢兢,不僅執禮甚恭,且送上大量貴重禮物,務必請房玄齡收下。
房玄齡略作沉吟,隻要勉為其難的收下。
他知道這是之前劉仁軌率領水師將滎陽鄭氏打怕了,如今鄭仁泰的前程更是收到房俊節製,導致整個滎陽鄭氏誠惶誠恐。如若這份禮物自己不收,滎陽鄭氏上上下下必然不安,認為房俊或者皇帝依舊對滎陽鄭氏有所不滿,搞不好驚懼之下就會導致滎陽鄭氏轉投陣營。
作為大唐宰輔十餘載,朝堂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務了如指掌,房玄齡深知大唐內部的諸多派係彼此攻訐、顛覆,自高祖皇帝立國之日起便不曾有一日安穩。
現在陛下連續挫敗兩次兵變,關中、河東、山東的門閥遭受重創,朝堂之上看去似乎群雄蟄伏,實則暗地裡的風波絕對不會平息。
單隻是李唐皇室內部之傾軋,便不是死了一個李元景便能夠消弭的……
滎陽鄭氏乃河南大族,臨近洛陽,對於洛陽之影響極大,若能死心塌地支持陛下,則河南之地安穩。反之,一旦中樞局勢稍有動蕩,整個河南之地就要風波跌宕。
房玄齡收了禮物,對鄭玄果笑道“令尊乃開國功臣、貞觀勳貴,本該蔭萌子嗣,老夫觀你器宇軒昂、精神乾練,此番入京想要舉薦你一個官職,不知意下如何?”
鄭玄果有喜有憂,坦誠道“能夠得房相青睞,在下喜不自勝,本應當欣然允諾、竭誠相報。隻不過滎陽鄭氏此前犯下大罪,承蒙陛下不予追究,但族中亂象紛呈、損失慘重,家父身在關中不能顧及,在下隻能勉為其難經手整頓,實在是離不開。”
即便是到了現在,晉王叛軍已經煙消雲散,可滎陽鄭氏內部對於家族前程依舊爭論不休,有人認為陛下已經坐穩江山應當依附驥尾,有人則認為皇權歸屬尚未定論,不易於綁死在陛下身上……
這個時候如果鄭仁泰、鄭玄果父子皆不在滎陽,恐怕家族內部就會鬨得紛紛揚揚、徹底決裂。
房玄齡微微一笑“河南府少尹如何?”
鄭玄果渾身一震,咽了口唾沫,頓時心動。
眼下朝廷營建東都的消息尚未放出,那麼洛陽一地的最高官職便是“東都牧”,由親王遙領。因親王不蒞職,所以事實上的最高長官則是河南尹,總領河南府事,治所便設置在洛陽城內。
府尹從三品,東都牧職務暫缺之時,則代行東都牧之職務,其下少尹二人,從四品下,為府尹之副。下役司錄參軍、錄事、六曹參軍事、參軍事、執刀、典獄、問事、白直、經學博士及助教、醫藥博士及助教,各若乾人。
其品階、人數等均視同京兆府。
河南府少尹,既是從四品下的高官,一府之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謂大權在握。
且滎陽、洛陽毗鄰,相距不遠,完全可以在領受官職的同時兼顧家族……
如此好事,豈能拒絕?
鄭玄果甚至都來不及請示遠在長安的父親鄭仁泰,唯恐錯過之後失不再來,當即一揖及地,恭聲道“多謝房相提拔栽培,如此恩情,在下及滎陽鄭氏沒齒難忘,今後但有所命,無有不從。”
雖然現在的房玄齡已經不是大唐的宰相,但其自李承乾冊封為太子之日起便擔任東宮官員,一直扶持李承乾,在朝中根基深厚、人脈廣泛,更何況房俊如今乃是陛下麵前的大紅人,但有所奏、無有不準,所以隻要房玄齡答允舉薦他為河南府少尹,那麼此事基本再無變數,隻需等著房玄齡入京之後奏請陛下,而後任職文書送到鄭家即可。
本是誠惶誠恐前來送禮,孰料居然天上掉餡餅?
喜出望外。
當然,鄭玄果也明白房玄齡此舉是為了拉攏滎陽鄭氏全力支持陛下安穩河南之地,但能夠讓房玄齡這樣的人物不惜成本的拉攏本就是一件證明自身價值的好事,更何況房玄齡出手大方、以誠相待?
世家門閥原本就沒有明確的立場,絕大多數時候都是逐利而行,哪邊給的利益多,就傾向於哪一邊,待到另一半給的更多,背叛起來也不會有太多的道德負擔。
話語權掌握在他們手裡,他們說黑就是黑、說白就是白,即便背信棄義、甚至賣國求榮,也照樣能夠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尋常百姓哪裡明白許多?
無需在意道德約束,自然行事恣意、我行我素。
“哈哈,老夫為國薦賢,豈是貪圖回報?惟願你能夠好好做事,莫要墜了滎陽鄭氏的名聲威望。”
“喏!謹遵房相教誨。”
“行了,老夫這就入京,耽擱不得,就此告辭。”
“在下恭送房相。”
看著房家的車隊在陰沉沉的天際之下逐漸遠去,鄭玄果招來心腹,吩咐道“即刻前往長安,將房相舉薦我為河南府少尹之事告知父親,請父親定奪。”
雖然還要等鄭仁泰的回複,但鄭玄果知道父親其實也不可能做出其餘的選擇,對那些暗中伸過來招攬的手段,想必會堅定回絕。
滎陽鄭氏之前已經站隊錯了一回,遭受的懲罰極其嚴重,幾乎危及家族之存續,此番又來一次機會,那麼這回一定要站好隊,絕不能再錯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