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房遺直歎了口氣,感慨道“何至於此?既然是一衣帶水、睦鄰之邦,隻需以王道教化、以仁義感化即可,使其通曉大義、深明忠孝,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何必非得趕儘殺絕?”
他覺得二弟的手段過於殘酷,倭人固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可哪裡能夠威脅到大唐?
再者說來,縱然將來有可能威脅大唐,如今便要在其並未展露威脅之時斬草除根?
實非王道。
況且如今倭人溫順,依附大唐,若是因為房俊在此行下酷政導致倭人深恨大唐,由此掀起反抗,豈非弄巧成拙?
退一萬步將,倭國諸島資源貧瘠,多山多河少平原,連種糧食的地方卻少得可憐,滅儘其民、侵占其地,有何益處?
劉仁願信步而行,觀賞著街麵景色“大郎有所不知,這並非二郎過於酷烈,實在是倭人生性殘忍、不知倫理,他們可以屠殺父祖手足眼都不眨,可以淫辱母娘姊妹習以為常,與畜生何異?他們即便學了華夏文化,也不過是披上了一張人皮,內裡依舊狼心狗肺,是最下等的民族。”
他逗留倭國很久,與倭人接觸也多,起初還被倭人種種喪儘天良的行為所震驚,等到習以為常,便知道這個國度、這個民族絕無一絲一毫被馴服之可能,一旦其有崛起之日,必然反噬大唐。
既然如此,又何必費勁心機去馴服?
毀滅就是了。
當然,倭人不可能被全部殺儘,用儒家文化去馴服其貴族,使其為大唐所用,如此足矣。
在大戰略的層麵上,房俊可謂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裡”,既然他決定對倭國施行“滅絕”之策略,那就一定有其道理,作為下屬,隻需遵令行事即可。
當然,他今日之目的並非是在街上遊玩。
“大郎為何不回長安過年呢?您是家中長子,諸多祭祀想必需要您出麵主持,您若不在,怕是又要房相多多勞累。”
回家過年嗎?
房遺直心中歎息,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倒也不必我回去,二郎自能支撐門楣,有他在,父親不會勞累。”
他素來自詡君子,認為自己可以做到胸懷寬廣、不縈於物,不至於似旁人家那樣為了一點家產與兄弟手足反目。
然而他到底境界未到,麵對那個驚才絕豔、蓋世無雙的兄弟,難免滋生一種羨慕、嫉妒、攀比的情緒,身為房家嫡長子,卻始終碌碌無為,托庇於兄弟的羽翼之下,被兄弟的光芒所籠罩,若說心中全無芥蒂,怎麼可能?
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憑借自己的資質,無論如何也不能與二郎相提並論,所以自請出海、教授儒學,遠離那一種令人深感絕望的壓力。
劉仁願很是羨慕“兄友弟恭,這可是世家高門裡最為難得的東西,有人替大郎看顧家業,可以遊走四海完成心中理想,在下卻是身在軍伍,不得不遵令行事,滯留在這化外之地,看似同在天涯為異客,實則境遇完全不同。”
房遺直道“將軍是想調回大唐麼?若如此,在下倒是可以在家書之中提及。”
雖然他對房俊今時今日之耀眼光輝有些嫉妒,但深知二郎對自己一向尊敬,若提及劉仁願調回大唐之事,必然會給自己幾分麵子。
他在倭國這麼長時間,深受劉仁願之照顧、保護,也想還了這份人情。
劉仁願搖頭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既然大帥需要我鎮守倭國,又豈能畏難不前、知難而退?隻不過從軍多年,至今也隻是副將之職,固然有鎮守倭國之實、卻並無統鎮一方之名,名不正、言不順,諸多事務掣肘,殊為不易。”
房遺直雖然是個書呆子,但自幼生長於官宦之間,對於官場之上一些手段耳濡目染頗為了解,此刻聽聞劉仁願之言,便明白了劉仁願的意思。
略作猶豫,頷首道“家書之中我會提及將軍鎮守倭國、保護僑民之功績,想來以將軍之資曆、功勳,朝廷定能賦予牧守一方之職權。”
劉仁願有些不好意思,遲疑著道“大帥若是知曉大郎為在下說情,怕是會不高興。”
房遺直心中厭棄,你分明就是想要借我之口向二郎說個人情,賦予你鎮守倭國之實權、名義,怎地敢做不敢認?
如此官僚習氣,腐朽不堪。
不過他是個耿直性子,點頭道“放心,不提你便是。”
劉仁願放下心,唏噓道“非是在下官迷,當初一同進入水師的劉仁貴、薛仁貴如今都鎮守一方,前者更是直入中樞擔任兵部左侍郎,隻有我雖然帶著水師橫行於大洋之上,卻始終未能更進一步。此番若能心願得償,定牢記大郎恩惠。”
房遺直倒也能理解,當官也罷,從軍也好,誰還不是一個心思往上爬呢?
官越大,權力越大,能做的事情越多,普天之下,又有幾人心甘情願做事卻從不奢求回報呢?
此乃人之常情,倒也不必苛責。
兩人邊走邊行,行至街角一處轉彎,劉仁願正欲開口說話,忽然耳中傳來一聲沉悶的弓弦震響,雖然聲音不大,但對於戎馬生涯的劉仁願來說卻不啻於耳旁響起一道炸雷,一瞬間渾身汗毛都豎起來,猛地一下推在房遺直的胳膊上,想要將對方推離原地。
無論弓或弩,躲在暗中於近處偷襲,簡直就是死神湊到近前舔一口,能夠躲避的幾率十不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