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承天門,臨上馬車之前,李孝恭見左右無人,遂湊到房俊身邊,目光如電盯著房俊的臉,沉聲道“你最後那一句,是何用意?”房俊笑道“哪有什麼用意?兩口子吵架還動了手,女人難免滿腹委屈,我表達出一副‘你有理,我站你這邊’的態度,更能好生安撫皇後。事實上,這件事到
此為止了,陛下也有所悔意,皇後也不會鬨騰,隻不過是安她的心罷了。不然隔閡仍在,夫妻兩個都不自在,難免影響局勢。”
天子的家事亦是天下事,天子夫妻不睦、感情不諧,影響甚大。但李孝恭自然不會被他這個說辭所說服,疑惑的看著房俊,遲疑稍許,意味深長道“帝後之間的事情還是少插手為好,吾等既然身為人臣,就莫忘人臣之本
分,有些事情,絕對不能僭越半分。這是我的忠告,你好自為之。”
言罷,不理會房俊的反應,轉身登車離去。
馬車悠悠,沿街的燈光從馬車簾子的縫隙照進車廂裡,映得李孝恭的臉色明滅不定。
皇後與房俊之間……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的親近,雖然皇後掩飾得很好,但依舊有跡可循。
李孝恭相信這兩人絕對沒有逾矩之處,卻仍要警告一下。當然這並不是重點,自南北朝以來,北方胡人愈發強勢,不僅占據北方多年,甚至隋唐兩代的起源、血統都與胡人分不開乾係,導致社會風氣較之兩漢之時
愈發開放,尤其是皇族作風糜爛也不是一日兩日,男女大防沒那麼嚴謹。
即便房俊成為皇後的裙下之臣,也沒什麼大不了,縱然爆出去也不過是一樁醜聞而已,影響不了什麼大局……但以他對房俊之了解,縱然與皇後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也不至於這般不顧大局,顯然房俊已經預料到了什麼,或者未雨綢繆、提前布局,一旦局勢有變亦
能掌握主動。從這個動機去猜想房俊的做法,就很容易得出結論即便最壞的情況發生,也就是有人再度起兵謀逆、甚至殺入皇宮、李承乾遭遇不幸,也還有皇後護著太
子繼承法統。
但時局當真會崩壞至斯嗎?
更晚一些時候,襄邑郡王李神符也得到了宮內變故的消息,不久,李道立、李孝協等人陸續不請自來,聚集於府上。
看著彙聚一堂的諸位宗室郡王,李神符目光幽深,李承乾到底是怎麼回事,偌大的太極宮當真是篩子不成?前腳發生的事情,後腳便傳遍整個長安……
不過他也知道這其實怪不到李承乾,大唐禁宮門戶夙來寬鬆,高祖皇帝也好、太宗皇帝也罷,都很難徹底封鎖宮禁內外,這與宗室地位甚高有一定的關係。
李承乾就算將宮內的宮女、內侍、女官、禁衛都殺光,換上一茬新人,照樣會被滲透……李道立有些興奮“叔王,這可是天賜良機啊!李承乾這小子平素裝模作樣,鼓吹什麼寬厚、仁慈、古今少有之‘仁君’,甚至連年號都取樂一個‘仁和’,如今卻掌摑皇後,刻薄暴虐、狹隘卑劣,真真是欺世盜名之輩!隻要將這股風潮鼓動起來,對李承乾的威望必然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一個沒有威望的皇帝,又豈能坐
得穩皇位?”一直以來,李承乾最大的憑恃除去房俊之外,就是他的好名聲,一個寬厚、慈愛的仁君,朝野上下誰不喜歡?天下百姓更是對李承乾報以厚望,認為這樣一
位皇帝定能勤政愛民、減免稅賦,大家的好日已經來了。
房俊的能力、仁厚的威望,構築成李承乾的皇位根基。
結果現在先是與房俊矛盾重重、裂隙漸生,又是掌摑皇後,顯現出刻薄暴虐之性情,難免根基動搖……李孝協卻覺得這種看法過於樂觀“打了皇後一巴掌而已,頂多天下臣民譴責一番,又能如何呢?即便與房俊產生嫌隙,可房俊昏了頭才會支持廢黜皇帝,更
何況還有一直不怎麼發聲卻穩坐釣魚台的李勣……想要成就大業,我們隻能依靠自己,其餘那些手段都不過是輔助而已,或許能有奇效,卻不能為之倚仗。”
李神符頷首認可“言之有理,關鍵還是在於我們的謀算能否成功。”
李道立道“難道這樣的機會就平白放過?”
李神符道“自然不會,明日一早便會有官員上書彈劾陛下暴戾刻薄、心胸狹隘,暗中的謀劃也要加快進度。”
此言一出,李道立、李孝協都明顯緊張,前者咽了口唾沫,遲疑道“當真要發動?”
李孝協也道“還是應穩妥為上,不宜倉促發動。”李神符無奈,訓斥道“說了多少次了,乾大事豈能惜身?瞻前顧後、猶疑不決,此乃大忌!世上之事從未萬全,隻要幾率更大就可放手一搏,反倒是若當真
覺得萬無一失了,那才是最危險的,搞不好已經掉進旁人彀中!”
這兩個蠢貨讓他極為頭痛,一方麵實在是無人可用,不得不借助這兩人的實力,另一方麵卻分外擔憂,唯恐這兩人關鍵時刻膽小怕事壞了大事。沒什麼好商量的,李神符直接下令“馬上聯絡各方,讓大家都做好準備,隻要時機一到便即發動,大家齊心協力成就大業!到時候封爵拜相、世襲罔替,共享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