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馮紫英訝然,"他官聲尚好?真的?"
汪文言也有些驚訝,驚訝於馮紫英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說辭,難道說馮紫英認識此人?
"大人莫非認識潘大人?或者在京中聽人說起過他的過往?"汪文言看著馮紫英.
"不,我沒聽說過他的情況,不過是在離京時才知曉此人是延安府知府."
馮紫英的確不認識此人,但是他卻聽說過此人,不過卻是前世中的記憶印象.
明末大臣中首倡替魏忠賢立生祠的官員,而且是以浙江巡撫之尊倡議為魏忠賢立生祠,這讓他記憶尤為深刻.
對於潘汝楨為官本事如何,馮紫英還不太清楚,但是這氣節上就讓人心裡有些發膩.
當然本朝連魏忠賢這個人都沒有了,潘汝楨自然不可能如此,但能不到四十歲就出任延安知府也算不錯了,況且前世明末這閹黨固然不堪,東林黨表現也好不到哪裡去,狗咬狗一嘴毛而已.
連崔呈秀這個閹黨五虎之首都在大同知府位置上做得有聲有色,而且還刻意結交自己,馮紫英也沒有多少抵觸情緒,所以論理他對潘汝楨也不會有多少偏見,隻是這建生祠的故事有些惡心人罷了.
聽得汪文言說此人官聲尚好,馮紫英覺得自己恐怕還是有些代入情緒先入為主了,穩了穩心神,這才道"此人官聲尚好,為官手段如何?"
汪文言笑了起來,"他是元熙四十二年的進士,出任過浙江縉雲知縣,後任禦史,四年前到延安府擔任知府,算起來也還是比較順利的了,為官自然也有些手腕,不過作風比較細膩,不比這邊西北官員那等粗糙強勢."
比自己早兩科,就能做到正五品的知府,的確算是不錯的了,當然沒法和自己這個異類比.
在外邊候見的潘汝楨卻是心神不寧.對馮紫英他當然是有所了解的.
小馮修撰嘛,大同馮家子弟,三邊總督馮唐的獨子,齊閣老的門生,太多名頭了.
正式任命下來之前,他就知曉了,隻是沒啥交情,又相距太遠,所以他也沒能搭上關係.
但他是知曉這位小馮修撰有些本事的,隻是沒想到對方動作這般突兀剛猛.
之前他得到的消息是對方還在大同鶯歌燕舞,大宴賓客,他怎麼都沒想到這位新任的巡撫大人竟然是從磧口渡直接渡河到吳堡,而且還被亂軍圍困在吳堡縣城中幾日,硬生生打破了亂軍圍困,一舉扭轉了局麵,這簡直就是戲劇裡才能有的橋段了.
實際上馮紫英抵達大同的時候潘汝楨就已經知曉了,在京中他還是有些人脈的,早就想要離開這個窮鄉僻壤的鬼地方,但是這陝西大旱連年,大亂一起,他就知道多半沒戲了,朝廷是不會允許這種情形下地方主官調離的.
所以他也隻能定下心來老老實實地在當他這個知府.隻是這延安知府太難了.
都知道這陝北本身民風刁悍,且全靠天吃飯,遇上大旱唯一能做的就是向省裡求援,賑濟弄不起來,那就等著暴民起事吧.
頭一年省裡還算能給點兒,自己也找了一些大戶募集了一些,但這等杯水車薪,能濟得了什麽事兒?
暴民鬨事抗稅都是想都能想得到的,潘汝楨自家也有心理準備,無外乎就是剿撫拖延,餓死一些,清剿一些,拖一拖也就過了.
但誰曾想這一年接一年的大旱,這誰吃得消?當絕大多數人,甚至連原來鄉裡過得不錯的中戶都過不下去吃草根樹皮觀音土時,那就是天王老子來當這個知府都一樣沒用,除非他能變出糧食來.
再加上東北端的府穀\神木兩縣率先鬨起了疙瘩瘟,緊接著蔓延到周邊多縣,這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潘汝楨知道自己現在這種時候要想調走是徹底沒戲了,他真想躺平了.
可躺平也得要保命才行啊,這情形,弄不好就是連命都得要撂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