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不清!
袁可立在拿到皇帝的密信之後,一邊看一邊深呼吸,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拋家舍業要追隨的大明中興之主。字裡行間透射出來的每一分氣息都充滿了狡詐、殘忍和缺德,看不到一絲絲仁君聖主的跡象。
可是吧,不管心裡如何厭惡,都不得不承認,皇帝是在為大明著想,且為了達到目標已經完全拋開個人得失。從這方麵衡量,皇帝又距離仁君聖主很近。到底該從哪個角度做判斷呢,袁可立一時半會也想不明白。
就像是毀掉升龍府和順化城一樣,有時候覺得如此行事絕非順應天意,更非君子所為。可是想一想大明百姓會因此獲益,安居樂業,又覺得有種道之所存,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責任。
景陽七年,公元1611年夏,安南國都升龍府遭海寇襲擾,城池被毀、王宮遭焚、國庫珍寶被洗劫一空。黎朝國王黎維新連同後宮嬪妃以及大臣四十餘人皆被擄走,下落不明。
雖然國都被毀、國王被抓是件大事,可安南畢竟偏居一隅、國小勢微,除了國內亂作一團並未引起各方關注,比如身邊的龐然大物。
但在六月份,一艘來自安南國的海船進入廣州港,船上載著七八年沒露麵的黎朝貢使。不過這次除了朝貢之外,安南使節還要向廣東布政使遞交了訴狀,狀告大明海軍冒充欽差、偷襲國都、擄走國王、勒索錢財。
接待黎朝貢使的正是左布政使胡桂芳,看過訴狀再詳細詢問之後,沉吟了片刻,馬上做出了決定,親自護送黎朝貢使入京麵聖。
原本朝中已經有了風聲,要在今年的外察結束之後調任河南,這也是他一直期盼的結果。自打袁應泰抵達廣州,他這個左布政使的權威就遭到了全麵挑戰,待新政逐漸鋪開乾脆就被擠到了邊緣,無人問津。
廣東各地州府縣的主官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都不得不站到了袁應泰一邊,畢竟政績要緊。如果彆人治下的百姓全都安居樂業,稅糧稅銀蹭蹭往上漲,唯獨自己治下毫無起色,不管作風多正派,官聲多廉潔,怕是也做不長久。
麵對這種局麵,胡桂芳想反抗也有心無力。新政沒能力反對,李贄和袁應泰也彈劾不下去,隻能灰溜溜的離開。這還是最好的局麵,據朝中的好友講,如果不是陛下寬容,他早就被彈劾下台了。
僅一個不支持新政的作為,就是在和皇帝唱對台戲。你自己為官清廉、潔身自好可以,但你能保證你的家人、親屬全都如此?
現在的皇帝根本不走尋常路,誰若是擋了新政的路就辦誰。找來找去總是能找到紕漏治罪的,因此遭到貶黜灰溜溜下台的官員不是一個兩個了。
但人非聖賢,誰還沒點火氣呢。胡桂芳從來沒覺得自己有錯,更不覺得新政是利國利民的好事。雖然皇帝沒有公報私仇,可心底依舊有怨氣。
這下好了,終於讓自己抓住了把柄。堂堂大明海軍,居然派兵冒充欽差去搶劫藩國,還毀了人家的國都、抓了人家的國王大臣勒索錢財。這還有沒王法了!還要不要天朝上國的臉麵了!如果再視之不理,枉為人!
啥?此事是不是真的?黎朝貢使會不會認錯人?我呸!人家不光有人證還有物證,那種像王八殼一般的半身甲,大明軍隊裡除了海軍就是禦馬監才有,外人想仿也造不出來。
其實自打在訴狀上看到對海匪的外觀描述之後,胡桂芳就已經想到了海軍。黑衣黑褲頂圓盔,穿半身甲和皮靴,斜背火槍。這副打扮隻要去伶仃洋就可以在海軍水寨裡看到,如果運氣好還能在廣州城裡見到,彆無分號隻此一家。
這次一定要聯合有識之士,在朝堂上當麵揭穿海軍的所作所為。當然了,皇帝大概率不會主動出麵替臣子承擔責任,海軍總督才是正主。但隻要能把袁可立搞下去,再趁機裁撤海軍,也算是巨大的勝利。
沒有了海軍撐腰,僅靠禦馬監和錦衣衛,皇帝就沒有足夠的底氣來與朝中百官硬頂,必須在很多問題上予以讓步,比如新政,再比如開海。
袁可立比黎朝貢使早一個多月返回的天津衛,所有戰利品和人質先一步送去了海洋島水寨,然後馬不停蹄的入宮麵聖做詳細彙報。
“彈丸小國,戰亂不斷,居然還能有如此豐厚的家底,看來以戰養戰確實是致富的好辦法……這上麵的財物朕拿二成,雖然沒有親臨前線指揮,但也給海軍出了不少主意,就當是朕出謀劃策的俸祿吧。”
皇帝在聽完詳細過程之後,拿著戰利品清單好一頓看,眼珠子瞪得老大,口水差點流出來,最終也沒忍住貪欲,赤果果的要求分成。
“臣回去仔細清點一番,分類裝箱儘快送入宮內,絕無私藏!”聽到皇帝這麼說,袁可立本來還提在半空中的小心肝算是徹底落地了。
皇帝的嘴臉看似貪婪,實則是對下屬最好的安全保證。所謂分贓,自然是同夥才有資格,如果一點戰利品不拿,反倒是有了彆的心思。比如一旦出問題可以撇得乾乾淨淨,一切責任全由下屬承擔。
“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朕隻要份內之物,多一點不會拿。剩下的交由海軍自行處理,儘快變賣充作軍費。
不過朕還是要再說一遍,這筆錢除了撫恤傷亡將士之外誰也不要染指,該給的朕不會吝嗇,不該拿的一個銅板也不能拿。公是公、私是私,不光伱要分得清,還得讓手下人同樣分清。”
對於這個建議洪濤馬上拒絕了,目前內帑還夠,用不著向海軍伸手。但考慮到海軍裡麵有很多官兵是海盜出身,在貪婪和膽量方麵比一般人大,還是要提醒袁可立注意對這方麵的監控,不要亂了規矩。
“陛下聖明,臣已把賬目和倉庫交與參謀部獨領,所有錢財出入都會一筆筆記錄清楚。”袁可立倒是沒覺得皇帝囉嗦或者多疑,如果海軍也和京營、邊軍那樣喝兵血,他也就不會出任此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