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特爾,不要信口開河!艦隊很快進入錨地了,你去安排下警戒!”但不等他把話說完就被打斷了,聲音來自皇帝左手側後方。
“他不是漢人?”洪濤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在插嘴,印度洋艦隊都指揮使姐濟。不管當了多大官、年長了多少歲、從事什麼職業,太監中氣不足的特色嗓音總是難以完全掩飾。
“回萬歲爺,此人是科爾沁侯的弟弟,二十二年(1626)入的海軍預備役,二十四年正式分配到印度洋艦隊,現在是千戶艦長。”
曾經的蹴鞠隊小太監,現在也是年近四十的中年大叔了。但除了沒有胡須、聲音略尖之外,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也很難把這位皮膚黝黑、肌肉線條明顯、威風凜凜的海軍高級軍官與太監聯係到一起。
“哦……他哥哥曾經上表提過此事,朕還賜了枚金表,鼓勵其努力訓練,保家衛國。他這些年表現如何?有沒有頂著侯爵的名頭在軍中招搖?”
聽了姐濟的介紹,洪濤終於想起剛剛的軍官是誰了,內蒙古科爾沁部奧巴大台吉的次子,孛兒隻斤賽特爾。
奧巴是大前年突然無疾而終的,但這個見風使舵的高手在死之前兩年就把三個兒子都安排好了。
長子巴達紮肯定要繼承科爾沁侯的爵位,次子和三子沒有爵位也沒有領地,想進入仕途隻能上新學或者走科舉,要不就去做生意當個富家翁。
但奧巴的選擇是從軍,老早就把三個兒子送到了歸化城入新學。等次子和三子年滿十五歲馬上報名參加預備役,爭取能通過考核正式服役。
俗話怎麼說的來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設計的挺完美,可執行過程中出了點意外。次子賽特爾沒有去陸軍預備役報名,而是跟著同學偷偷去了海軍預備役,還被錄取了。
年輕人叛逆、逆反並不是後世才有的,在古代也一樣。賽特爾如果老老實實待在部落裡,即便有青春期逆反的舉動也不會太出格,始終要受到父親的約束。
可是到了歸化城的新學裡就不一樣了,原本就青春躁動的心,再碰上同樣也躁動的一群心,膽量瞬間就能增加幾十倍。
對於一個從小生長於草原的孩子來講大海太遠了,而乘坐大帆船在海上作戰就更遠了。但賽特爾和他的同學不知道從哪兒得知了海軍的消息,然後對未知產生了強烈向往,非常想走出草原去大海上嘗試一番。
結果就是差點把奧巴大台吉氣死,或者叫心疼死。他雖然也沒當過海軍,卻比孩子知道的更多。與陸軍比較起來,海軍的死亡危險要高很多倍。
也就是說在陸軍中服役,雖然任務比較多,受傷的風險更高,但死亡的概率卻比較低。隻要不是被當場打死或者受了特彆重的傷,基本都有救。
可海軍就不一樣了,不光要麵對人類敵人還得克服諸多自然因素。做得再好、想的再周到,趕上一次風暴就可能船毀人亡,大概率無人生還。
但不管怎麼生氣、擔心,現在想改變也晚了。按照大明律和軍法規定,隻要加入了兵役任何人都無權乾涉。
彆說隻是個科爾沁侯爵,皇帝的親弟弟去服役,那麼多皇族也沒一個人敢去說三道四,更不可能玩掉包那套把戲。
奧巴大台吉隻能眼睜睜看著次子通過預備役選拔,正式加入海軍現役,然後跟隨艦隊遠赴萬裡之外,幾年都見不到一麵。
“是個好軍人,勇氣、學識、經驗、性格都很適合海軍。他常常把大海比喻成草原,帆船就是戰馬,並以此為依據創建出兩套海上交戰的戰術。
經過參謀部推演證明的確有用,這才破格讓其從武裝貨船升到漢級戰艦當艦長。不過其過於膽大妄為,曾在遠洋航行時為了躲避風暴抗命不遵,率領座艦脫離艦隊,為此被降了兩級勳銜。”
對於這位官二代屬下的表現,姐濟的評價比較全麵且中立,既有正麵肯定也有負麵微詞。
“為什麼沒有按照軍規免職受審?”
但這話讓洪濤聽得有些皺眉,服從命令是軍人的第一要務,本領再大,如果不遵守命令也是禍害。可賽特爾隻被降了兩級勳銜,這明顯不太符合軍規。
“呃……事後證明是艦隊指揮官判斷有誤,已經做了處理,被降職去指揮武裝商船。如果賽特爾當時能再沉穩些,先去說服艦隊參謀,按照規定改變錯誤命令,不光不會降勳還會受到嘉獎。”
說起這件事,姐濟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海軍成立了二十多年,艦長和艦隊司令鬨矛盾的情況本就不多,直接分道揚鑣的更是絕無僅有。
最麻煩的是艦長違抗命令還有功,隻是由於沒有按照規則走流程才受處罰。而這件事正好發生在他任職期間,當初為了秉公執法可沒少和海軍參謀部打嘴架。
“放屁!如果有時間去說服艦隊參謀,再開會研究研究,也就不用冒著抗命受審的風險帶領座艦脫離艦隊了!
你是老海軍了,此時還能說出這種話令朕很失望。做為軍官,如果連士兵的性命都不敢保護,隻想著自己會不會丟官受罰和升官發財,那用不了多長時間,這支軍隊就會退變成大明邊軍的樣子。
把這件事的前前後後都寫成奏本,連同海軍參謀部的案卷一起送到總參謀部去。艦隊參謀更應該受罰,他們是乾什麼吃的,在有人提出問題之後做沒做過仔細分析?”
聽到這裡,洪濤已經大致上明白當時的場景了。然後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舵台上,把罩著航海羅盤的玻璃都給拍碎了。不顧手掌被玻璃片劃傷的疼痛,一把揪住姐濟的脖領子,像提小雞子似的提到身前,臉對著臉就是一頓狂噴。
“陛下息怒……萬歲爺息怒……快來人,拿急救包!護駕……!”
這下本來秩序井然的甲板上頓時全都呆若木雞,正舉著望遠鏡眺望巴達維亞城的眾大臣們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看到皇帝凶惡的表情和滿手鮮血,習慣性的雙腿一軟跪了一大片。
正在甲板上準備落錨的水手和軍官們更不知道原委,見到這麼多大官全跪了也都跟著下了跪。但由於沒從小學過這套禮儀,姿勢很不準確,人都跪了還抬著頭互相用眼神和嘴型打聽呢。
緊接著就是王承恩號喪般的淒厲叫聲,他和平頭哥是唯二沒有下跪的,如餓狼一般撲向姐濟。哦對,姐濟也沒跪,但不是不想跪,而是脖領子被皇帝揪著跪不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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