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世長安!
鬆林中的小屋彆具一格。
青鬆雪頂,搭襯著格外整齊的木頭紋路,質樸中透著股子精致,頗有前世北歐度假小屋的影子。
一側青鬆覆蓋的馬棚中,馬兒正安靜的低頭嚼草。
謝從安將馬牽了過去,回頭剛想要招呼王曦就撞進一個懷抱,耳畔有人低聲輕問“還在惱我?”
這親密讓她胸口軟漲,張了張口,眼眶發熱,卻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
一定是風雪太冷,才讓這懷抱惹人眷戀。
謝從安的臉頰蒸騰出兩團煙霞。
她轉過身,對上王曦映著落雪的雙眼。“我有話與你說。”
雪山頂上的朦朧月色,遙對著長秋殿中燈火。
鄭和宜終於合上了手裡的書。
茗煙忙的湊去遞了熱茶與擦手的軟帛,殷切問道“公子餓不餓?已過了用飯的時候,小的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點心可好?”
聽到點心,鄭和宜忽然記起畫舫上,一雙纖細手指點過的幾碟。
“雲片糕,翡翠台,青芽籽。”
茗煙一路過來念念有聲,半晌後才反應過來。
公子多愛甜食,這幾類卻是或鹹或淡,可不是……弄錯了?
他正想著要不要折回再去問問,卻見前頭有一隊燈籠朝著自己這邊過來。
月色雖沉,仍可見輕紗曼舞。夜風過處,珠翠琳琅,應當是女眷出行。
茗煙慌忙避讓,可巧被攔在水畔一側,若躲去假山,被當作宵小就更是不妥。
倉促之間,他隻能欠著身子低頭擠在了路旁,想著等人過去他再走不遲,可那彩衣霓裳竟在他麵前停了下來。
“這位小哥,似叫茗煙的?”來人的聲音綿軟親切。
茗煙頓生好感,抬頭要答,笑卻僵在了臉上。
崔慕青對他的僵硬視而不見,仍是滿麵的和善。
“小哥是要往哪裡去?”
茗煙不敢對視,隻能低著頭交代一番。
崔慕青笑的越發賢淑溫柔,“我剛從菁妃娘娘那裡出來,因才飯罷,便隨意走走。恰好隨身的有娘娘賜下的點心,你既說公子還未進食,不如,我同你一起送過去吧。”
茗煙還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旁邊已有宮婢上前道“禦膳房已經關了,小廚房裡做點心隻怕還要費些功夫,小哥不如就帶我們去吧。”
茗煙忐忑的走在前頭,早先去臨華殿回稟公子作息時,晴兒姐姐的憤憤不平油然在耳。
“那個崔慕青根本就是小姐口中的白蓮花、綠茶婊,小姐做什麼要讓著她,瞧她覬覦鄭公子的模樣,十公主怎麼不問問她要不要臉?”
胸口藏著的木牌忽然發燙似的,茗煙心裡翻攪的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若是今夜的事情被晴姐姐知道了,恐怕他會被扒了皮解恨。
長秋殿似要應了這個殿名,多用黃綠的煙霞錦裝飾。
夜風巡舞,四處皆是珠翠碰撞之聲。偶見幾處鮮紅奪目的古瓷、寶龕,高桌矮幾上黃金玉盞中盛放各色鮮花水果,鮮翠欲滴。
一路行來,未見香爐生煙,卻滿室的花果香氣,將長秋兩字描繪的儘致淋漓。
煙霞錦因軟透的質地聞名,造價頗高。前些年南麵蝗災桑樹減產,曾漲至千金一匹,又有北國商人以金珠相易不換的流言,所以被稱作“金不易”。
官宦人家最愛用它做夏季衣衫,透氣涼爽,綿軟服帖,凸顯身姿,行動風流。前貴妃善舞,愛用它做長擺舞衣。對此曾有風流士言“風中可做霞色飛,靜時可為神仙舞。”
這個長秋殿是秋貴妃在溫泉行宮被罷黜時最後待過的地方,由此便可見其生前是如何的受寵,如何的淫逸驕奢。
層層幔帳後,有一白色身影燈下獨坐。
蟲蛾撲火,在他側臉有陰影恍過,為那溫潤又孤冷的容色染上幾分鮮活。
崔慕青的腳下忽然停了停。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與心念之人獨處,她心中竟莫名生出些怯意。
……
“鄭如之年少得意,突逢大變,正是心內脆弱之時。雖說有皇帝賜婚,但那又何嘗不是傷著鄭家顏麵,此中對你更是有易,不如趁虛而入,溫柔繾綣,自有歸宿。”
……
崔慕青站定不動,茗煙忙閃身過去喚了一聲。
“公子,茗煙去拿點心,正巧遇了崔小姐。”
茗煙腳步聲,鄭和宜已經熟稔,他還以為跟來的是多日未見的謝從安,欣喜抬眸後目光一閃,笑顏依舊綻開。
“如之多謝崔小姐。”
北環雪山,風雪漸重。
謝從安被王曦用絨毯裹了起來。
他湊近過來貼了她臉頰,笑問道“冷了?”
這種過分熟悉又陌生難言的親密將謝從安的最後一道自控擊垮,滔天酸楚卷起兩汪淚水,瞬間滾落。
她強忍著哆嗦,喚出“王曦”兩字後又咬住了牙。
“怎麼了?”
王曦將她雙手握在唇邊嗬氣,親密的仿佛再尋常不過。
眼前的人影逐漸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