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道“皇帝喜樂,宮中已經靜了幾日,他老人家大抵又會安排上宴席消遣。上次遊湖你可曾認識什麼朋友?我去與胡老頭交代幾句,與你排好座位,省得無聊。”
“都是些尋常來往,不必費心。”
眼前人和宜哥哥說話有著不同,他總是一慣的溫和低調,不辨喜怒。
謝從安一掃低迷,忽然笑的張揚。她抬頭望向鄭和宜道“並不費心,我隻想你多開心些。”
那笑容天真爛漫,鄭和宜隻覺得心底似乎有什麼亂了。
“你無需為些瑣事操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他說罷伸手在她眉心又輕輕一點。
想是自己想事時不自覺地皺眉,謝從安便越發笑得乖巧。
茗煙忽然慌慌張張的跑進來道“世子不見了。”
“他身有要職!不必擔心!”
謝從安打發了此處,心裡難免還是記掛著和王曦那件未了之事。睡夢中還幾次夢到崔慕青從長秋殿中走出,反複的醒來,好容易挨到天黑,已是半點睡意也無,便決定去芳菲苑看看。
月黑風高,最適合夜行。
她特意換了件暗色外衣,摘去飾品,就如第一次那般從芳菲苑的側門溜了進去。
那日,素麵朝天的她,一出現就被當作新來的,被幾個仗勢資曆的舞姬欺負。謝家的小姐,何曾怕過這種陣仗。她自然是無所顧忌的跟對方吵了起來,一下子就招了在旁冷眼的笙歌喜歡。
這會兒已經又是舞姬休息的時辰,先發現她的果然還是笙歌。
一身湖光碧的舞衣款款上前,身姿窈窕似逸枝春柳,熬了一日下來的笙歌,麵上妝容雖被汗水融了一半,掩個哈欠,揉一揉腰,舉手投足間仍是風情。
“怎麼這會兒來了。”
謝從安望向笙歌露出的半截玉臂,憂心道“你的傷口如何,可擦了藥不曾?早前我派人來囑咐老頭,這幾日要放你休息,他怎的還讓你練舞。”
笙歌又打個哈欠,搖一搖頭,“原也不是多重的傷,你讓人送來那個藥當真好用,隻一日就剩了些淺淺的傷痕。”說著反手撩起袖子,讓她仔細瞧了。
果然是生出些粉色新肉。
謝從安卻仍不大放心的念叨“那個特意讓人送來的白瓶子是祛疤的。你還是再休息幾日的好。”
“大小姐,你是不是才剛睡醒?”
笙歌綁起袖子拉伸筋骨,斜乜過來,媚眼如絲,“昨日我們人都不在,宮中有吩咐下來,皇帝要安排宴席,君臣同樂,就算老頭們讓我休息,我也無膽欺君啊。”
謝從安一麵腹誹皇帝無聊,一麵對笙歌擺手“如此辛苦,你便快些睡去吧。我就是無聊,過來瞧瞧你們兩個。”說罷又問一句“韓玉怎樣了?往日總是不離你半步,今日怎麼也沒個人影?”
笙歌伸手打散發髻,晃了晃背後的長發,“誰知道呢,他今日古怪的很。”
“怎麼說?”謝從安生了好奇。
“不知怎麼。魂不守舍。”笙歌說著又忍不住再打個哈欠,“許是昨夜驚到了,亦未可知。”
想起自己已睡了一日,她卻辛苦了一日,謝從安不由催促道“快些休息去吧,我改日再來尋你。”
笙歌的哈欠已打得停不下來,捂著嘴,迷糊道“放心,你要的曲子已經差不多了,他說你那排場太大,再有幾處樂器加些進來會好些。好在日子還早,咱們再尋了時間詳談便是。”
謝從安已不忍心再留她多話,忙推著她往姬子休憩的院子裡去。
送走笙歌,獨自對著空無一人的舞場,皓月當空,卻照得人心惶惶。
謝從安坐在了照壁下的石階上,暗影處忽然有人喚了聲家主。
“說。”她皺了皺眉。
“追上山的的確是烏衣衛,其中似有勢力交錯,咱們探查時被阻斷了消息。如您所料,的確有江湖勢力侵入,不單是宮裡人的作為。”
“爺爺那裡如何?可曾醒來?”
“早前報信的時候,老爺子才剛睡下。這會兒還在一直睡著。禦醫說是吃的東西衝撞了,幸無大礙,隻說多睡一些也無妨,全當作休養便是,也剛巧借此拒了那些賞賜的禦膳。”
爺爺將影閣的人都給了她,她卻沒能將老人照顧好。今早回來才知道,老人昨日身體不適,竟然一直都在昏睡。
謝從安有些懊悔,又有些擔心。
“昨夜的事,爺爺可知道了?”
“昨日回來調人時是按照主子的吩咐說的‘山上風雪大,多派幾人去,好小心接回來。’”
謝從安笑了笑,“你瞧那派去的人手,豈是如此簡單。”
影衛默了片刻,磕磕巴巴道“侯爺用兵如神,靠的就是,英明,心細……”
“打住。”
謝從安眉眼都笑的彎了,“如今連自家的影衛都要會拍馬屁了,這還了得。”
“既然還沒查明卷入了何事,便還是多警醒著些。雖說皇家的宅子最為安全……”頓了頓,她有些無奈的舒了口氣,“將跟進的幾人也分去爺爺和宜哥哥兩處,一切以主子的安危為上。康大人那裡,我自會去打招呼。”
“是。”
“長安城中如何?”
“三房的謝芪與吏部的蘇尚書有幾次來往,五房的謝旌昨日已入長安。”
想起年前那一番折騰,謝從安冷哼了一聲,“那個青溪謝氏的謝珩呢,可有動靜?”她默默回憶著這個名字,“此人自進禮部都不止五年了,怎麼仍是個小小的給事中。”
“主子說的沒錯。”
“這人平日裡的政績如何?”
“平平。在六科這兩年默默無聞,亦未結交作勢。”
三房去與蘇尚書來往,多是江南府的事情又要生什麼手腳。
謝從安想了想,忽然勾起唇角,輕輕一笑。
“青溪多名士,果真極好。不如將三房的動靜送去給謝珩。至於五房……”她撫了撫裙角看不見的灰塵,笑得狡黠可愛,“罷了,還是將三房的消息給五房送去,讓他們狗咬狗吧。順帶瞧瞧那個謝旌可有他表舅謝元風大奸似忠的能耐,究竟會唱台什麼好戲來表立牌坊。”
“主子,可打算處置這個青溪君子?”
“謝璧環這麼低調優秀的後輩,我倒是不抗拒對他親自關照。不過還是先查烏衣衛要緊,千萬保證爺爺和宜哥哥的安危。”謝從安道。
“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