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雖然垂老,前朝後宮還是要看他臉色。身邊的烏衣衛出了問題卻不肯查問,怎麼想都透著古怪。
這些年來,他對各位皇子的態度雖有所不同,總體還是不大上心,連對太子也是不鹹不淡的。也正是因此,所有人都盯著這次的事情如何處理。
他老人家有心包庇的背後究竟是誰,可能就暗示著帝位的歸屬。
其實再想回來,要逼著皇帝做事,怎麼可能這樣簡單呢?
還是說,爺爺會不會隻是順應君心,配合他老人家演的一出戲呢?
這些忽然冒出來的奇思怪想,讓謝從安一下子冷靜的出奇。
那日的酒宴上,皇帝忽然暴怒,的確有些誇張。再轉念一想,笙歌的確是在錯誤的時間撞上了槍口,雖然無辜,但死罪無解。
王曦說的是對的。
此時憶起那抹紫色,才過了幾日而已,就仿若隔生未見了。
謝從安舉起麵前茶水,入口的清苦伴了鳳清的笑談入耳。
“良王殿下不負這逍遙之名,著迷於江湖之間,樂不思府。要我說來,如此得樂自在方是人生真諦。”
皇帝因為秋貴妃之事而厭惡良王,趕了他出長安;封了太子,又不冷不熱的;七九兩位都扔著不管;後宮專寵菁妃,還護著她,不許查她的錯處。
難道真的會是晉王上位嗎?
想起那個總愛找自己茬的四皇子,謝從安忽然覺得牙根癢癢。
她放下茶盞問道“鳳清哥哥與良王熟嗎?”
對方斟茶的手忽然頓住,不留痕跡的掃了眼鄭和宜,“有些交情。”
“不知是怎樣的一個人?”謝從安追問。
“良王性子懶散,自小就離宮獨居,不愛與人親近。皇帝也甚少召他入宮覲見。”
謝從安敷衍的點著頭,無意中抓起糕點咬了一口,當即皺起眉來。
鳳清笑道“這不是你小時候最愛的白糖糕?”
謝從安卻似被踩住尾巴的貓,一臉凶狠道“我口味早變了!最惡甜的!最惡甜的!”說著推開了麵前的碟子,“快與我添些水,真的是要膩死了。”
鳳清提起茶壺搖了搖,衝她一笑,“當真的不巧。”
書到高潮處,四下叫好聲一片。小二哥在大堂一眾桌椅間來回穿行,無暇顧及二樓。
謝從安膩在心裡,不自覺就盯住了鄭和宜的茶盞,還未動作便見他端起杯來一飲而儘,頓時哭笑不得。
“宜哥哥這般高雅的人,何時也會飲牛了。”
鄭和宜卻不理會她,提了茶壺便走,眼瞧著是去尋小二哥續茶去了。
看他背影已不似年前贏弱,謝從安甚覺安慰,翹了翹唇角。
鳳清心中滿是鄭和宜方才垂眼掩飾慌亂的模樣,也在一旁笑的意味深長。回頭時見對街簷角下有個熟悉身影閃過,探身一瞧,見著了幾名侍衛,回頭看一眼正在嗑瓜子的謝從安,心中感慨著今夜不虛此行。
謝從安見鳳清瞧著自己笑的古怪,正盤算著不如去找鄭和宜,甩了這個電燈泡,一抬頭卻見個熟人從樓梯處過來。
紫衣杏黃,身姿利落,眉宇間有些異樣的陌生。
她一時忙低頭裝做不曾看見,還多此一舉的轉回看向窗外,轉頭時覺察對麵的鳳清起身跟來人打上了招呼,心中更忍不住狠狠罵了一句臟話。
王曦一上樓便盯著謝從安,見她彆過頭去,不免生氣,待看清了她身上的寬袍,當場沉了臉。更巧的是鄭和宜跟著上來,身後是一臉紅暈的崔慕青。
鳳清暗笑要有場好戲,忙的打圓場,請兩位新來的入座。
聽見鳳清稱呼崔小姐,謝從安即刻轉過頭來,見了崔慕青那一派嬌羞的模樣,忍不住將手裡的茶盞重重落在桌上,“我竟不知今年流行聽書。”
王曦掃她一眼,坐在了鳳清身側。崔慕青一路跟在鄭和宜身後,名門淑女的拿捏仍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隻是眼神中有一抹不屑被謝從安看得清楚。
恰逢熱鬨,場中又是陣陣叫好。此處靜的實在尷尬。
謝從安盯準了對手,見她嫋嫋娜娜正要坐下,伸手扶上鄭和宜手臂,晃身搶過,一腳先踏在了凳上。
崔小姐的淩波裙急急晃過,險些就被踩在了腳下。
謝從安扒在鄭和宜的肩上,歪頭直勾勾的盯著她,嘴角噙著冷笑。
崔慕青可憐兮兮的看向鄭和宜,還未開口求救,便聽謝從安冷冷道“崔姐姐可知道謝府是不準納妾的?”
如此難聽的話,即便是被謝從安打趣著說了出來,崔慕青也是又驚又恨。
可惜對方卻連怒意都懶得遮掩。
身為戶部尚書之女,才貌雙絕的她自小便被眾星捧月。如今被個跋扈草包踩在腳下當眾羞辱,崔慕青瞬間已是麵無人色,待她發覺竟無人站出來替自己說話,忍不住又悲又氣,更念起十公主的好來。
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亦不是。富貴美人的眼淚越積越多,盈然於眶。
美人落淚,梨花帶雨,叫人如何不心疼。
場中驟然而起的擊掌與喝彩聲卻更加加重了這份羞恥。
謝從安臉上的笑,終是逼出了她心底的恨來。
這一刻的難堪,崔慕青此生難忘。
她登上馬車,借勢去望樓上窗內那一角清暉。
如明月清雅高華的人,怎會與有著汙名的跋扈草包在一處。與謝氏對立的心思在她這裡更加堅定了幾分。
崔慕青暗暗藏起袖中折了的玉甲。
謝從安,總有一日,你會為你今日的言行付出代價。
目送崔府的車馬遠去,鳳清忽的想起良王的話來。
“以崔小姐的出身教養,跌了跤,吃了虧,自有她討要回來的辦法。太子要的是鷸蚌相爭,讓崔謝兩家於此中消耗,如此更益於登基後的各處安排。至於,是否當真會傷了哪個……不過是些小女兒家的爭風吃醋,算得上什麼意思。”
對麵的謝從安笑意滿滿,對今日被安排的一切絲毫不覺。鳳清隻有暗暗長歎。